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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颜三卫交你指挥……”一言未完,军帐内乒乓乱响。
徐雯怒道:“你做什么——!”
拓跋锋不住去抓朱棣的手,朱棣仓皇逃窜,拓跋锋险些便要去抱其大腿,一面叫唤道“给我”“给我”,登时帐内你追我赶,乱成一团。
朱棣吼道:“站住,没出息的!’
拓跋锋紧紧攥着拳头,忽地灵机一动,弃朱棣于不顾,转而扑向徐雯道:“我要去救云起!给我!”
徐雯吓得大叫:“走开!”
朱棣忙道:“别动粗!给你!给你嘛……”
拓跋锋安静了。
朱棣讪讪道:“……也不是不可以滴!”接着话锋一转道:“但是!锋儿,你指挥得过来么?还是算了罢……”
拓跋锋片刻后方答道:“试试。朵颜、福余、泰宁三卫都是北元人,我是突厥人……”
徐雯质问道:“这有什么关系?少拿你们塞外人当挡箭牌,北元人和突厥人又不沾亲带故的,混蒙人呢你。”
拓跋锋认真道:“我要把云起带回来。”
徐雯不悦道:“他留在那儿过得挺好,别担心有的没的……”
拓跋锋打断道:“那他他求我带他走,不想留在南军里。”
“……”
拓跋锋一个“求”字用得极是老辣,令徐雯一听之下,霎时眼圈儿便红了,正要追问时朱棣却道:“你得听后方指挥,不可再像脱缰的野狗般乱闯了。”
拓跋锋也没注意到被流氓拐着弯儿骂了句,信誓旦旦道:“成!”
朱棣又道:“朵颜三卫可是我和老十四的家底,你得顾念将士性命,不可行险,别人没救出来,反把王爷们的亲兵也给搭进去了。”
“成!还有什么,王爷你说。”
朱棣又正色吩咐道:“别的没了,就最重要的一事,现赶紧把你娘的手放开,拉拉扯扯做什么呢。”
拓跋锋尴尬松了抓着徐雯袖子的手,朱棣递了兵符,道:“你去朱权帐里说一声,今夜便在宁州军中住下,晚上给你调了职,明儿一早就出发。”
拓跋锋兴奋不已,劈手夺过朱棣的兵符,如脱缰的野狗般冲出帐篷去了。
徐雯眼望野狗的背影,忍不住道:“你还真舍得,把朵颜三卫也交予他练手。”
朱棣为徐雯掸了掸袖子,掸掉野狗的手指印,抓着徐雯小手,讨好笑道:“这不也是为了咱家云起么?”
徐雯却是笑不起来,忧道:“你父子二人当时便该赶尽杀绝,放走了这许多逃兵,只怕涌向德州,又得多了二十万兵马……悬得很。”
朱棣嘲道:“李景隆是个草包,怕他做甚?来来来……”
“哎!谁要和你来!”徐雯尖叫着两脚乱踢,怒道:“说正事儿呢……”
“可想死夫人了……”
“你……”
正所谓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南军北平之役大溃,责任九成九都在李景隆身上。
然而李景隆是万万不这么认为的,失败的原因不是我军太弱,而是敌军太狡猾。
这种信念太坚定,以至于当听到徐家那只狗侍卫率领败兵前来的消息时,第一个念头不是:“太好了!我没有全军覆没!”而是:“他怎么从朱棣手下逃得性命的?”
德州南军驻地处。
“李景隆元帅可在?开城门!”
云起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带着近十五万人长途跋涉地穿过了关中平原,十五万人,毫发无伤,没有扔掉前来投奔的任何一名伤兵。
李景隆生怕云起投敌,下令开了小门,只让云起带着小厮进了防墙。
云起淡淡笑道:“李元帅辛苦,听说大军撤退,云起迟来一步,正巧碰上这许多弟兄迷了路,便一同带着过来了。”
李景隆脸皮本薄,对云起恨得牙痒,心中不生感激之情,取而代之的却是滔天的恨意与妒火。
三保又在一旁插嘴道:“李元帅脚程快,我们紧赶慢追地,可算是追上了。”
这话一出,李景隆与附属亲兵俱是无地自容。
李景隆上前去握云起的手,咬牙切齿道:“徐大人劳苦功高,本元帅定会向皇上如实禀报!辛苦了!”
云起不露痕迹地抽出了手,笑着点头:“那敢情好……”搭着三保的肩膀走了。
是夜:
云起将呈予朝廷的紧急军情封好,盖上了私戳。
三保疑道:“舅爷你还……还帮他遮着掩着?这次大败你为他开脱责任,就不怕他反诬你通敌么?”
云起放回笔,解释道:“做官之道是花花轿子人人抬,李景隆不是白痴,自然晓得此道。这次应该足够令他学乖点了。”
“北平大败,如果朝廷要追究责任,李景隆便是第一个。换句话说,他要诬我通敌……”云起说到此处,忍不住自嘲道:“我确实是通敌,但也能把他拉下水。所以权衡利弊……李景隆是绝对不敢的。”
三保又问道:“那这十数万人的性命,该算在谁的头上?皇帝不会震怒么?”
云起想了想,分析道:“自然是会的,这黑锅,自然就得让宁死不屈的勇士们来背了……比如瞿能,又比如宋忠那倒霉催的。”
三保忍不住笑了起来,云起却是笑不出来。
云起叹了口气,道:“自太祖皇帝当朝起,被杀的忠臣数也数不清,还有些是我和师哥去办的案子……”
“罢了,本就不干我事,想也没用。”云起吁了口气,解开外袍,躺在床上,心想这便是政治,或许换了朱棣当上皇帝,事情会更简单得多。
老姐那句“朝有奸佞”,某个意义上还真没说错。
然而云起有一事终究是料错了。
李景隆带兵带没了十余万人的性命,玩起政治来,却是老手中的老手。
李景隆先是拆开了徐云起的军报,看完内容,当天便写了一封信,与云起的军情一同加急送回朝上。
是时北平一战的消息早已传到南京,两份军报先经黄子澄之眼,再呈到大殿上,朱允炆本就等得心急如焚,此刻拆了李景隆与徐云起各执一词的回报后,不禁哭笑不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云起的回报上满是千方百计为李景隆开脱之言,并将责任推给了瞿能。
李景隆的密奏却仅有一句话:“徐云起通敌,乃至有我军大败。”
朱允炆这次是彻底败了。
“不可能。”朱允炆道:“徐监军绝不会做此愚蠢之事,既是通敌,为何四叔胜后,他不转投燕军?这说不通。”
黄子澄略一顿,而后道:“臣还得了瞿都督死前亲笔所书,进军北平前的最后一封信。如今瞿都督已为国捐躯……此信铁证昭昭……干系太大……只怕皇上……”说到此处,太傅脸上满是热泪。
那是终于能够扳倒对手的幸福热泪,而非悲愤的热泪。
朱允炆沉声道:“信拿来。”
黄子澄将瞿能死前的亲笔信呈上,信中所书则是云起与拓跋锋相见一事。
朱允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殿内安静许久,允炆方缓缓道:“拓跋锋……”
“去个人,将云起带回来。”朱允炆微微发抖,道:“监军之职撤了,朕要亲自问他。”
黄子澄道:“礼科给事中铁铉堪当此任,可赋钦差之责,替徐云起回京。”
铁铉乃是黄子澄门生,朝中百官一听之下,竞相心惊,黄子澄这回是打定主意要将徐云起往死里整了。
若整得死徐云起自然好,然而若留了他一条命,只怕便是后患无穷。
朱允炆心情已混乱之极,只感觉云起这许多年中俱是欺骗了自己,拓跋锋那明显的敌意,云起对朱棣一系的回护,复杂无比的滋味涌上心头。
朱允炆道:“将徐监军押送回朝。”说着便拂袖离去。
“皇上……”黄子澄愕然道:“皇上不下御旨召回徐云起,此人嚣张跋扈未必便听……”
“便宜行事!”
屏风后传来朱允炆的声音。
黄子澄松了口气,终于得到了这最要紧的话。
太傅根本不打算把徐监军押回朝,这妖孽只怕挥道眼泪又有扭转乾坤的意思,黄子澄退朝后便匆匆宣来得意门生,闭了府门一脸严肃地交代下去。
铁铉沉默听了半晌,直至黄子澄问到:“可都记住了?那厮武艺高强,绝不可行险,必须传来士兵将营帐围住,宣圣上口谕,再赐毒酒。”
铁铉方答道:“师父,若此人有冤情呢?皇上更要当面审他,学生假传口谕,又无明文,回朝后要如何与皇上交代?”
黄子澄怒道:“锦衣卫经手的冤案错案还少了?此刻他便是咎由自取!”
铁铉再度沉默,似乎对黄子澄的理由不以为然。
黄子澄又唏嘘道:“我大明朝廷受此佞臣把纵已久,若能除掉此人,将是大功,师父自将一力承担,无需你负责。”f
铁铉缓缓点了点头,黄子澄又取出一柄金灿灿的物事,押在圣旨上,道:“尚方宝剑交予你一并带去。”
铁铉当他下午出发,数日后便抵达了济南南军大营,此刻山东以北,万里长城以南尽数沦陷。
朱棣沿路收编南军败兵,军力已达七万人,沿路城守听朱棣大军前来,各个闻风丧胆,降的降,逃的逃,战线被推到大明湖一带。
济南再失,背后便是淮河,南京方面已开始紧张了。
铁铉到了军中,绝口不提前败一事,亲自请来李景隆与徐云起,第一句便是:“济南沿路山道,平原,还余多少地方?”
云起心想,终于来了个会打仗的,这些天李景隆见朱棣来就跑,一退再退,撤到济南城外百余里,背靠盛庸镇守的济南城,方战战兢兢地再次整兵,等待与朱棣一战。
拓跋锋率领的朵颜三卫却穷追不舍,紧紧咬着南军的尾巴。
李景隆不敢怠慢了钦差大臣,看了云起一眼,据实以告,铁铉微一颔首,表示心中有数,又道:“皇上派我带了一万两千斤火器,前来协助李大人。”
李景隆一听之下大喜,又连使眼色,铁铉只当作看不见,问道:“听军中将士所言,徐监军率我军一路东来,可是对太行山下旷野地形熟悉?”
云起点头反问道:“铁大人要打游击战?”
铁铉微一沉吟,置李景隆于不顾,将云起请了出营。
铁铉带来那秘密火器并非火铳,而是埋于地下,由能工巧匠所制的炸药,专炸前锋骑兵。数日后济南北面千里平原,俱有临时征集而来的民夫在辛苦劳作,于地下埋入炸药。
铁铉与云起骑马并行,眼望坑坑洼洼的原野,铁铉道:“听闻朵颜三卫骁勇善战,不知遇上此火药阵又如何。”
云起看得心内唏嘘,只怕朱权这次得栽个大跟头了,忍不住又道:“这种打法谁想出来的?兵部可有测试过威力?”
铁铉微一沉吟,便答道:“并未,稍后便请徐大人看看,你我也好商定后计。”
待得地雷埋得差不多了,云起轻功较好,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肚,朝最近的火药埋设地冲去。
“驾!”云起心内计算距离,倏然轻身跃起,单足一点马背,朝后飞掠而去。
“好!”铁铉喝彩道,只见徐云起离了骏马,那马仍不觉朝火药点冲去,前蹄一踏机关,登时轰的一声巨响!
云起被冲击波掀得飞开数尺,铁铉忙上前来接,二人灰头土脸地爬将起来,发现那三百余斤重的大马竟是被炸得尸骨无存,四处都是肉块。
云起心有余悸道:“这也太……”
铁铉极是满意,道:“朵颜三卫身着钢甲,不多放炸药只怕炸不死,这次若担任前锋来攻,宁王麾下这支骑兵便要除去编制了。”
云起摇头道:“只怕朱权不容易上当,顶多炸得死数百人。”
铁铉道:“听探子回报,朱权已将三卫交给了拓跋锋指挥,此人有勇无谋,我军再以计谋诱之,当可将三卫尽歼。”
云起一听到拓跋锋之名,一颗心便提了起来,瞳孔陡然收缩,铁铉眼中现出一抹寒光,转瞬即逝,伸手道:“徐大人请,如何诱敌,回营再长谈。”
少顷回到军帐内,云起第一件事却是唤来三保,吩咐道:“你现骑马出去,就说到济南去办点事,寻到北军营里,找拓跋锋,告诉他南军的营帐不可乱闯,须得等到下雨天后再来。”
三保疑道:“什么意思?这都十一月天了,哪还能下雨?”
云起褪下手上玉扳指,交予三保道:“铁铉在地下埋了火药,切记不可盲闯,换了朱权带军我倒不担心,怎偏把三卫交给师哥……你拿着这去,是我姐夫的物事,他们定知道轻重。”
三保接了玉扳指去了,却不知背后又有一双眼盯着他出营。
铁铉站在哨楼高处,与李景隆目送单骑离去。
铁铉问道:“那便是马三保?”
李景隆颔首道:“是,徐云起的贴身小厮。”
马三保策马穿过平原,一队数十人的南军士兵横里杀出,从树林中截住了三保的去路。
李景隆看得暗自心惊,只见那平原上小黑点合围,收拢,马三保竟能突破防线,遥遥冲出包围圈。
三保在旷野上停了片刻,似乎在判断该回营找云起还是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