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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

“看什么?”拓跋锋歪着脑袋,左看右看。

御书房正中央挂着一副字,首书: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

云起忽道:“先帝死时的最后一句话,你猜他说的什么?”

拓跋锋茫然道:“不懂。”

云起喃喃道:“他说,刘基的烧饼歌……”

拓跋锋道:“这副字就是烧饼歌?”

云起点头道:“昔年太祖用膳,刘基得召入宫,太祖以碗覆一物,令刘伯温掐算……”云起转身进了御书房,站在题字下仰望:“这该是胡惟庸的字,胡惟庸是太子朱标的老师。”

“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拓跋锋笑道:“便是烧饼?”

云起点了点头,道:“碗里便是先帝咬了一口的烧饼。”

“防守严密似无虞,只恐北燕飞入京……”

云起不禁背脊汗毛倒竖,退了一步:“师哥,你记得这字是……何时挂在这里的?”

拓跋锋道:“自我们小时候便有了。”

云起颤声道:“刘基……竟是都知道了!这可是数十年后的事情啊!”

“北燕……北燕飞入京,说的便是燕王!”云起这么一说,连拓跋锋亦觉得背后起了一阵寒意。

云起与拓跋锋的目光下移,见那题字上又有数句:“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山河永乐平”

“一院山河永乐平?”云起疑道:“什么意思……”

拓跋锋心中一动,伸手去揭那字,云起正要制止,却见题字被揭开后,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暗格。

火海淹没了皇城宫群,一阵狂风吹起,摧向御书房的大火被刮得偏移开去。

铜闸外厮杀声渐低,传来朱权的声音。

“撞柱呢?撞柱在哪?”

“众将听令!撞柱擂门!”

朱允炆深深吸了口气,黄子澄颤声喊道:“逆贼便要进午门来了,呼延柯统领……料想已战死,请陛下入内暂避!”

朱允炆摇了摇头,道:“不,我要见四叔。”

“砰”的第一声响,千斤铜闸微微撼动,四周门缝落下细碎灰石。

黄子澄拔出长剑,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大伙儿护着皇上,今日与那逆贼拼了!”

“哈嘎嘎——”

撞门声停,朱棣与朱权在门外得意地哈哈大笑。

“锦衣卫各部属听令!”

朱棣冷不防听到云起声音,长一收,骇然道:“云起怎在里面?!”

“wǒ • cāo了!快撞门——!内弟怎跑皇宫里去了!”这下换朱棣大吼道。

“云哥儿!”

“徐正使回来了!”

锦衣卫们纷纷激动地大喊,一窝蜂涌了上来。

朱允炆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殿内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

拓跋锋冷冷注视着朱允炆,云起行出殿外,朗声道:“荣庆除名,锦衣卫八队四十七人接令!”

四十余名锦衣卫轰然应声!

“听命拓跋正使,现全卫撤入太和殿内!黄太傅领军守护午门!”

那时间刀光闪烁,锦衣卫们护着朱允炆躲进殿内,拓跋锋反手关上殿门。

满身血污的呼延柯狼狈不堪,冲进殿来,咆哮道:“让我也进去——!本统领忠心耿耿——”

拓跋锋稍一用力,两扇大门将呼延柯脑袋夹住。

“你……”呼延柯咬牙切齿道,脖子被夹,一张脸涨得通红。

云起哭笑不得道:“放他进来。”

“你们守着大殿,不可开门,尽量拖延时间,听老跋的。”云起吩咐道:“皇孙,请跟我来。”

朱允炆此刻已神智恍惚,被呼延柯搀扶着一路踉跄朝殿后行去。

“那杯毒酒是你给我喝的?”云起淡淡问道。

“我没有!”朱允炆悲恸难抑,抓着云起的手臂,埋在他的肩头大哭道。

云起半抱着朱允炆,将他带到书房外,朱允炆那难过,绝望之情终于爆发出来,大声恸哭,犹如当年被欺负的小皇子般无助。

云起闻之心酸,不忍再听,抱着允炆,让他站到烧饼歌前。

云起低声道:“允炆,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朱允炆眼中噙着泪,怔怔地看着那副字,云起道:“都是命中注定的,你看。”

云起修长的手指划过烧饼歌上数行字,喃喃道:“你爷爷死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我想便是让你来读这副字。”

“他给你留了点东西,你打开看看?”云起掀开题字,现出墙上的暗格,又道:“一切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呼延柯忙道:“对!皇上不可放弃,此时说不定还有转机!快打开……”

朱允炆打开暗格,两手哆嗦着取出内置的一个包袱。

包袱抖开,灰尘四起,云起与朱允炆猛咳数声,俱是愣了。

包袱中放着一把剃刀,一面僧牒,以及一袭袈裟。

泛黄的纸条上所书:朕早年于皇觉寺为僧,后应汤和之约起义,入韩林儿军,得吴国公位,七路十三军北进中原,成就帝业。

然得天下易,守江山难,子孙后人若有危难,当谨记从何处来,归于何处之道。

云起万万料不到朱元璋留给孙子的竟是这么几件出家行当,一时间如中雷殛,不知该说何言。

朱允炆却是万念俱灰,捧着那物,道:“爷爷……”话未完,又是大哭起来。

大殿前,铜闸砰然倒下,燕王军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云起心头一凛,只想大殿万一告破,捉拿朱允炆的军队便要冲进宫内,忙胡乱抖了袈裟,套在朱允炆身上,道:“快走!”

朱允炆哭得半昏半醒,紧紧抓着云起不放,呼延柯手持火把,二人逃出御花园,到得玄武湖边,云起甩手勾来一小船,朝呼延柯道:“秦淮河西面水道没封,你护着皇孙,朝那堤坝上写了‘云’字的出口走,没人盘查。”

朱允炆大哭道:“不——!别扔下我!”那手紧紧抓着云起袖子不放。

朱允炆哭得天昏地暗,抓着云起袖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松开。

云起焦急道:“快走啊!我不过是个锦衣卫,保不住你!”

朱允炆还要再说什么,呼延柯插嘴道:“徐云起,你呢?你回去与逆贼死战?”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去……带领锦衣卫弟兄们……那个。”

说话间云起抽出绣春刀,朝袖上一割,呼延柯荡桨离岸,朱允炆抓着云起半截短袖,大哭着飘离了岸边。

云起挠了挠头,小声道:“对不起了,呼延狗……你才是真正的……忠犬,我是要回去带领锦衣卫……投降。”

朱允炆哭声渐远,云起叹了口气,跪在玄武湖岸边,朝小船磕了三个头。

朱棣大军如洪水猛兽,撞垮了外城门,砍瓜切菜般地放倒了午门外老幼妇孺,冲进来了。

撞完铜闸撞太和殿门,只撞了三下,大门便垮了,太监们作鸟兽散。黄子澄被轰然倒下的大木门砰地压在了下面。

“锋儿!”朱棣大吼道:“这是怎么回事!小舅爷呢!”

“乱臣贼子——!”黄子澄被那大门压着,门板上又踩着个朱棣,朱权率领上百人匆匆奔入,几百号人俱是一起踩在门板上,黄子澄吧唧呕出白沫,昏了过去。

“等等等!都下去!”朱棣忙吩咐道:“别把太傅挤死了,要留着凌迟的,拉起来拉起来。”

众锦衣卫打了个寒颤,拓跋锋紧张地握着绣春刀,颤了好一会,方道:“云起……让我在这守着。”

朱棣又是一声咆哮:“反了你们!把刀都收起来!”

涂明眼见大势已去,然而云起又吩咐拖延时间,此时绝不可硬拼,只得率先收了刀,朝朱棣道:“王爷……小的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求王爷念在旧日的交情上……”

朱棣叉腰冷笑道:“旧日的交情?什么交情?踢毽子,挤墙角的交情?对了,荣庆那小子呢?!上回挤我的事,王爷还没找他算账!跑哪去了!”

云起扶着后门喘了片刻,听到这句,方一整袍服,走上大殿。

“这些都是臣的部下,管教无方,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云起命令道:“锦衣卫!跪!”

众锦衣卫齐齐抽了口冷气,云起率先跪下,绣春刀纷纷入鞘,殿内跪了一地锦衣卫。

朱棣眯起眼,打量云起片刻,答道:“起来罢,国舅爷。”

朱棣一声长叹,抖开王袍宽袖,殿外日辉朗朗,流金万道。

云起又道:“二十二卫,锦衣为首,代正使荣庆告假,徐云起率拓跋锋以下,锦衣卫五十人,恭迎吾皇。”

朱棣沉默不答,殿中静得可怕,数万午门外的将士注视着他走向龙椅。

“乾坤黯淡!日月无光!乱臣贼子!秽乱朝纲!”方孝孺一身鲜血,被强按着跪在午门外,声嘶力竭地大吼道:“想我大明竟要奉一贼子当皇!朝廷百官!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朱棣转过身,左手摘下右手上玉扳指,拉过云起的手,放进他的掌心中。

朱棣玩味地嘲道:“朝中奸佞当道,皇上受贼人所掳,不知所踪,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暂摄其位,待寻得皇上下落后便即归还,方大学士有何异议?”

方孝孺拼尽气力,嘶声喊道:“九五之尊,你凭何上位!”

朱棣冷喝道:“九五之尊,朱允炆又凭何上位?!”

朱棣朗声道:“文人误国,就凭养了你们这群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磨嘴皮子功夫之辈?!若北元来犯,今日打进京师的是塞外军,你又该如何应对?!”

“连我朱棣也拦不住,凭方大学士这三寸不烂之舌,能将元人赶回万里长城以外?!”

“终我一生,大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朝晖初升,南京城内四处俱是败瓦残垣,秦淮河之水滔滔南去,小船所经水道,竟是无一人把守。朱允炆脸上挂着泪痕,身披僧袍,坐在船头。

水闸处迎着旭日那一面,闪烁着金色的阳光。

朱允炆抬头望去,犹在梦里。

水闸上写着潦草的“锋、云”二字,在朝阳的照耀下,犹如两只展翅相伴的凤凰。

四海求凰

南京陷落的第二天,雪停了,现出晴朗的冬季天空。

“二十二卫名册在这,除却孝陵卫一直在守皇陵,锦衣卫无人……仅一人死,其余侍卫队中各有损伤,午门卫更是全军覆没,正使呼延柯畏罪潜逃,臣临时从王府军内调集了人,填入侍卫队里补缺,等明年武选,再作后续安排。”

“锦衣卫拨一半人,六班轮换,每班四人跟随皇上,有何吩咐,直接与他们说。”

“宫中执事,宫女被火烧死许多,臣把剩的人召集在一处,因不知哪些是太傅心腹,便撤了所有的司监头领,让他们前去与宗庙内的公公们调换职位,太庙里都是侍奉先帝爷的老人,换回宫里先让皇上使唤着,也是暂时之计,后年大选再换新人。”

云起又问道:“皇上,依臣所见,不如宫内上下都让三保管着?”

战后有太多的事要处理,朱棣尚不知成皇有这许多麻烦,光是宫中繁复礼节,人事调动便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朱棣道:“你说了算就是。”

云起又道:“先帝定了规矩,马姓不得入朝堂,这一当司监头领,就是一辈子的……事?”

徐雯道:“给他改个名罢,赐姓。”

云起点了点头,随手记下,朱棣又道:“禁军城防安排得如何?”

云起漫不经心道:“那不归臣管,得问拓跋锋。”

“一百四十二间宫殿,被大火烧剩七十间,字画,古董,建筑损毁已派人去算,午时工部会送上清单,诏狱里关着十六名罪臣,都是皇上亲口吩咐的……”

朱棣警觉地问道:“派人守着了么?”

云起答道:“剩下一半锦衣卫轮班守着诏狱,只有皇上亲临才可进入,其余人等一律不许探视——包括我。”

朱棣道:“只抓了十六人?”

云起答道:“不,人太多了,诏狱关不下,十六人都是朝中结党之辈,六科给事中乃至六部,涉嫌有党派的共七百七十三人,这还未曾动用先帝定下‘瓜蔓抄’的甄别法,臣只抓了党首,昨晚上都打进了刑部大牢,见圣旨才能提人……”

徐雯疑道:“七百七十三人?何处来的名单?我怎不见?”

云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朱棣失笑道:“他在京城当差这么多年,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徐雯啼笑皆非道:“这也太多了点,抓这么多人,只怕有的人也没做什么,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罢,杀七百多人……”

云起又道:“君子群而不党,既拉帮结派,头头倒了台,一同打入天牢就是活该的。谁叫他们结党呢,是不?”

朱棣驳道:“女人就是心软,莫插嘴,内弟这事办得最是干净,甚得朕心。”

徐雯讪讪笑着,打了个呵欠,朱棣道:“你回去歇着。”

徐雯转身离去,云起认真道:“臣以为,处理完这些就算了,只要他们不太过分,这些人的妻小,家人也是无辜……”

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