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距离一公时间越来越近,大家练习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好在一场大雪过后,这几天天气渐渐明朗起来,站姐们守在练习生们必经的栅栏外,等了好久,就只有极个别的几个人走过去。
“今天练习好晚啊。”有人说。
“毕竟快要公演了。”
“话说,你们都是来拍谁的?”
“桑淼!她好可爱哦,虽然总是很冷淡的样子,但都是傲娇啦!”
“我也蛮喜欢桑淼的,不过我是来拍苏酒的哈哈哈哈,我之前就是她粉丝,看到这么多年她终于有要熬出头的迹象,吾心甚慰啊。”
“你呢?”这时,有个人问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
其实大家老早就想和他搭话了,毕竟前来跟拍的基本上都是一水儿的女生,就只有他一个男孩子,很瘦很高,还是大学生的模样。
扛着个大相机,神情看起来冷淡淡的,突然被问话,他有些木讷地愣了一会儿,才说:“阮阮。”
空气陷入一时的寂静之中,江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说什么,最终又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这也是他先前一直没有跟她们说话的理由。
其实一开始他还会试图跟别人解释,说阮阮人很好的,比如很多年前,那时阮阮还没有出道,是跟他同校的学姐,只不过她在高中部,而他才刚念到初中。
那天下雨,他撑着雨伞匆匆跑过的时候,看到阮阮蹲在一片草丛边,双手举着自己的外套,外套下是两只瘦小的小猫咪。
她的肩膀那么薄,雨水把她整个人都淋得湿透了,有男生走过来,骂她:“阮阮,你疯啦!”
她回过头,灿然一笑,说:“你快去帮我找把雨伞过来啦!”
后来,没过几天,学校里就传出阮阮休学的消息。
长得好看的人,总难避免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他在学校的茶水间,听过两个女生议论她:
“不是一直很高贵吗?现在还不是掉到了烂泥里。”
“所以,她爸爸真的是……”
“嗯啊,听说背后牵扯的人很多,畏罪自杀了,据说家产也全部被冻结了,啧。”
江洲突然推门进来,那两人看他一眼,讳莫如深地闭了嘴,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阮阮。
直到后来,他突然在热搜里看见她,看她高楼起,又看她楼塌了,然后再次消失于大众的眼前。
再之后看到关于她的消息,便是在《星耀》的官博里了,他一眼就从那张上百人的大合照里认出她,很奇妙,明明他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有的人路过你的生命,像一阵风吹过,却在你心里留下深刻印记。
然后他头脑一热就去开了个站子,感谢他的室友是个狂热追星男孩,每天在他耳边念叨他的偶像,让江洲被迫了解了许多饭圈知识。
他的站名叫“阮爱的人”,用闽南话翻译过来,就是“我爱的人”。
那几个女生大抵也觉得自己的沉默似乎伤害到了对方,她们的表情僵硬片刻,便有人出声解围:“阮阮也蛮好的。”
“是啊,我之前见过她几次,很漂亮!”
她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她的外貌入手,江洲看着大家绞尽脑汁挽回局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说:“嗯。”
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很温柔。
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喊:“她们出来了!”
众人抬头看过去,先出来的便是阮阮和桑淼等人,站姐们扛起相机,开始疯狂拍照。
“诶,怎么觉得阮阮她们几个气氛不对?”突然有人说。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感觉几个人都丧丧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是阮阮吗?阮阮怎么又回去了?”
夜真的很深了,风里传送来一阵从远处吹来的混杂着海浪气息的空气,月色皎洁。
经历了一整天的练习,终于能够休息,大家都希望能快点回到宿舍,钻进自己的被窝里,故而一个两个脚步都迈得飞快。
远处粉丝的呐喊声一阵又一阵地传来,隔得太远了,其实有点听不清,但大家还是转过去冲她们摆了摆手,又鞠了个躬。
阮阮咬了咬唇,下午姜洛的话、沈嘉文的话轮番在她脑海里播放,还有苏酒她们几个的。
她的脑子嗡嗡响,快要爆炸了。
她扯过羽绒服上的帽子,盖过头顶,突然说:“你们先回去吧?”
桑淼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阮阮说:“我想一个人去走走。”
大家到底还不算熟悉,分寸感都掌握得很好。
苏酒说:“行,你病刚好,别在外面吹风太久。”
阮阮笑着点点头:“放心。”
她转过身,与练习生们相背而行。
等她回到教室时,里面的人基本上已经走光了。
她径直走过去打开音乐和空调,脱掉羽绒服,折好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镜子里她的鼻头通红,眼睛也通红,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然后,正当她“顾影自怜”的时候,门突然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还以为是谁的东西忘记拿了,睁开眼,透过镜子看过去,一眼却看到同样被风吹得鼻子和眼眶都红红的钟沥。
她因为刚刚一直在想别的事情,这会儿脑袋还有些木,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钟沥说:“傻了?”
阮阮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您怎么来了?”
钟沥说:“正好在附近工作,想着反正明晚要录公演,就来了。”
阮阮“哦”了一声。
又听钟沥道:“正好,今天拍到一个小东西,挺适合你。”
他说着,就朝阮阮扔来一个盒子,阮阮没接住,东西滚到了地上。
她狐疑地捡起来,打开,发现是一条项链。
很简单的一条项链,银质的,很细,挂坠是一个实心的心形物体,比较奇怪的是,这个吊坠是木质的,显然是生手雕刻的,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很粗糙。
阮阮的心脏突然“咚咚”狂跳。
那是她十六岁那年,阮珉送给她的。
阮珉送过她无数礼物,名包名表名车,别的女孩有的,阮阮也一定要有,但这众多礼物中,阮阮最喜欢的还是这枚项链。
因为这是阮珉亲手做的。
她还记得当时阮珉将这个礼物送给她的时候,他说:“我其实一直很怕我们阿阮长大,但是阿阮还是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长这么大了。”
“不是不希望阿阮长大,而是因为长大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可能会失恋,可能会事业不顺,可能会遇到坏人,可能会遇见各种各样的意外,可能会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
“虽然我会一直护着阿阮,但我能做的终究还是太少了,很多东西还是要阿阮自己去面对。”
“所以希望阿阮能够一直是小孩子,目之所急心之所向全都是干净的美好的东西。”
“但是……”
他有些醉了,父亲喝醉时就喜欢拉着她讲好多好多的话——阮阮在心里吐槽。
阮珉说:“但是,我知道,无论遇见怎样的挫折,怎样的苦难,我们阿阮都一定会很好地走过来的。”
“决不妥协,决不放弃,决不气馁。”他举起一个小拳头,特别幼稚地撞了一下阮阮的手。
阮阮有些嫌弃,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也攥出一个同样的拳头。
大手和小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撞。
阮珉说:“所以,爸爸这个礼物呢,就是阿阮的心。”
什么心呢?
初心,爱心,勇往直前永远热烈的心。
-
空调工作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练习室里很安静。
阮阮的心脏好像一下子裂成了好几瓣,里面有好几个不同的她,在吵架。
这条项链在阮珉出事之前,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后来她找了很久,把自己能够找的地方全翻了个底朝天。
可一无所获。
如今又失而复得。
这下她的眼睛是真的红了,胸腔里无数情绪在碰撞,她咬了咬唇,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开头说谢谢。
钟沥倚在门框上,却好像压根不知道这条项链背后的故事,也完全不需要她感谢似的,他轻啧了声,便摆摆手问她:“你还要继续练习吗?”
阮阮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她不敢眨眼,只好用力朝他点了点头。
钟沥抬腕看了看手表,说:“我去睡了。”
阮阮说:“好。”
顿了顿,她终究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钟沥背过身,门在他眼前被拉开,外面的夜色一下子闯入这个不算特别大的房间里。
树影在风里摇曳。
钟沥仿佛完全没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他的语气还是随意的、散漫的、漫不经心的,他说:“你明天好好表现才行,别给我丢脸。”
他顿了顿,回过头,补充道:“好歹我那群狐朋狗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他皱皱眉,“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吧。”
他虽然讲着这样的话,但语气其实很轻柔,阮阮被他那一句“狐朋狗友”逗笑了,忍不住“噗嗤”一声,但眼里的眼泪也因为这一破功而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恰好落入还没来得及将头转回去的钟沥眼里。
无端地,他突然想起之前去公司时,无意间听到那些女员工们讨论起某些明星时,呜呜哭嚷着说的什么“好心疼崽崽,看到他的眼泪,妈妈心都要碎了”。
虽然后来有刘特助给他解释,但是他依旧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会存在妈粉这种生物,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够把跟自己年龄并没有相差几岁的人当儿子或者女儿去心疼。
但是,这一刻,他突然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