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姐弟

   康美伶没有按期回美国,她退了飞机票,说是要再待些日子。公关部一片愁云密布,这位姑奶奶还不走,要小心伺候到什么时候啊?原来以为john先生不好伺候,但是后来发现他其实挺随和的,除了原则问题外,待人和善,一派绅士风度。然而康美伶例外,处处挑剔,完全没有董事长夫人的风度,一副强悍的女强人气势,分配给她服务的员工都如履薄冰。

  总统套房里,公关部的张经理正在经受煎熬,一大早就在房间听着康美伶训话:“伊小姐怎么还没过来,我要她陪我出去,难道让我等她吗?”张经理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康宁从美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批评他办事不力,调换伊琳时没经过他同意,明确说不准伊琳再去接待康美伶了。

  “伊小姐现在正接待新加坡的团,您看换个别人陪您去行吗?”张经理小心翼翼地说。

  “不行,我跟伊小姐投缘,我只要她陪着。”

  “她现在确实脱不开身,我们先安排孙小姐过来,您不是挺满意她吗?”

  “孙小姐很好,但今天我想让伊小姐陪着,你可以把她们调换一下不就解决了吗?”

  “这个,恐怕不方便……”

  正在僵持着,康宁走了进来,对张经理说:“你先出去。”

  张经理如释重负急忙告辞。

  “伊小姐不会再接待您了,这是john先生的意思。”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他把这个女人安排在你手下,是因为知道我不会防着你。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我亲爱的弟弟。”

  “姐,你已经和姐夫离婚这么久了,他这个年纪不可能不再娶,伊琳不跟他,也会有别的女人跟他。你既然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为什么对姐夫的事还这么耿耿于怀呢?”

  “自由?”康美伶冷笑着说,“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把所有青春都给了他,现在他给我自由,有什么用?”

  康宁愣住了:“是你提出的离婚啊,你们结婚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他吗?”

  “以前是,他总是忙碌,眼里根本没有这个家,我还不如一个寡(妇)。但是他出事以后我发现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和孩子就没有家了。离婚协议只不过是想刺激他一下,他不是一直不同意离婚吗?我还要了女儿的抚养权,我以为他不会给的。”

  康宁完全无语,好半天才说:“姐,那样就坏了,我怕姐夫真的喜欢上伊小姐了。”

  “他只不过是玩玩儿而已,这个岁数了还谈爱情?你姐夫喜欢东方女人,当年一大堆人等着嫁给他,他单单挑中了我,不就是因为我的东方面孔吗?现在伊小姐也是这样,正和他的胃口,等他腻了也就扔了。”

  “你不知道,自从空难以后,姐夫变了好多。”

  “是吗?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他。现在我不管这些,叫伊琳过来。”

  “不行,姐夫警告我了,不准再动伊小姐。”

  “你,你是哪头的?你姐夫给了你甜头,你就不管你亲姐了。”

  康宁叹着气:“别跟姐夫闹了,他们……”

  “叫伊小姐马上过来,不然我亲自去找她。”康美伶打断康宁的话。

  康宁看看他的姐姐,无奈地离去。

  不久,康宁带着一个人回来,不过这个人不是伊琳而是john。

  “好久不见了,美伶。”john说。

  康美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而且他的中文竟然如此流利,以前他们交流都是用英语的,什么时候他开始说中文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康美伶问。

  “这正是我要问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康宁识趣地退出房间,他不知道john和他姐姐会怎么谈。姐姐居然并不想离婚,但她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和john提离婚的事情呢?只是为了提醒他的注意?

  康宁知道姐姐日子过得苦,自从结婚后,john在家的日子没有几天,他们没有结婚纪念日,没有生日聚会,甚至他们的孩子出世,他也只是在家呆了不足两天。john的家族是名门贵族,根本瞧不起他们康家,所以姐姐也融不进他们家族的核心圈,仅仅是在一些必要的场合出现,就像是摆设一样,这对天性好强的康美伶来说根本无法忍受。

  后来,康美伶提出离婚,john的家族坚决不同意,他们无法容忍一个东方女人居然想抛弃丈夫,于是她更加被排斥了。康宁看在眼里,非常同情姐姐,但是夫妻间的事情他无能为力,只能拼命工作换取自己的尊严。

  一切都在那场空难后改变,本来在失踪名单中的john突然出现,他签署了离婚协议,放弃了女儿的抚养权,给了康美伶自由。康宁由衷地为姐姐高兴,从此以后他也不必顶着小舅子的名义被人反复提起。所以,当伊琳成为john的女人时,他并没有在意,姐姐既然与john没有关系了,他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又能怎样?至少伊小姐看起来不错,没有野心,纯真善良。

  但是,今天的一切让他完全意想不到,姐姐还想着john。这点其实早有征兆,因为她一直顶着john夫人的名号在社交圈里活动,他们离婚的事情没有公开,所以大多数人并不知情。当时康宁以为姐姐只是为了做生意方便,毕竟john先生的招牌实在太厉害了,康家的生意一直受到各方照顾,在银行的贷款甚至不需担保,姐姐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康宁想着,不知不觉走过大堂,看到伊琳正在和新加坡的团队讨论行程安排,一大堆人围着她,她还能兼顾到每个人的要求,态度亲切和善。一个老妇人突然问她:“伊小姐,你有男朋友了吗?”伊琳微笑着点头,那人失望地说:“我还想把儿子介绍给你,我儿子是银行高管,拿年薪的。”旁边的人说:“伊小姐这么年轻美丽怎么会没男朋友呢?”伊琳笑着轻轻摇头。

  康宁想,如果不是伊琳,也许姐姐还有机会吧……

  中午,康宁忙完手里的工作,准备陪康美伶吃饭,顺便再劝劝她。推开总统套房的门,看到康美伶眼睛红肿,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姐姐。”康宁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发现格外冰冷。

  “他说不想再看到我,他让我离伊小姐远远的,他说我在他出事的时候转走了他的财产,可我没有啊,我怎么会转走他的钱呢?”康美伶语无伦次地说。

  “转走他的钱?怎么回事?”

  “他不要我了,他只要那个女人……”康美伶痛苦地抽泣着。

  “我在问你,谁转走了他的钱?”康宁抓住话里的重点。

  “john说他在医院里的时候,我转走了他瑞士银行账户里的钱,可我没有做啊。他出事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门,去哪里也从来不跟我讲,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飞机失事了,我怎么能转他的钱呢?”

  康宁陷入沉思,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姐姐从来不过问john的行程安排,john出事以后还是自己通知的姐姐,john家族里的人封锁了消息,难道是——他们做的?这件事他一定要搞清楚,为姐姐讨还公道。

  下午,伊琳刚安顿好新加坡客人,孙彤童突然来找她:“伊琳,康女士请你去她房间一趟。”

  康美伶找她?怎么是孙彤童来传话呢?她去还是不去?

  看着伊琳并没有动身,孙彤童又补上一句:“敢做就要敢当,现在怕了,当初怎么想的?”

  伊琳强压住心里的怒气,说:“我没什么怕的。”转身直接去了总统套房。

  康美伶坐在沙发上等她,看出来精心化了妆,穿了件迪奥的黑色晚礼服,神态高傲,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但是她的声音有着莫名的颤抖。

  “我和john结婚十五年,他虽然忙碌但从来没有在外面找过女人……”

  伊琳直接打断她:“我不是他在外面的女人,他已经和你离婚了。”

  康美伶被伊琳犀利的话噎住了,的确,他们已经离婚,在法律和道义上,伊琳都没有责任。这个外表看似柔弱隐忍的女孩儿,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们的离婚是一场误会,他以为我做错了事情才离开我的,等到真相澄清了,我们自然会复合。”

  伊琳想起大先生曾经说过,康美伶在他出事的时候转走了他账户上的钱,那是误会吗?

  康美伶接着说了很多话,伊琳都没听进去,她一眼便看穿康美伶精致妆容后的苍老、盛气凌人背后的虚弱——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女人正在和比她小十几岁的女孩谈判,只是为了挽救她的婚姻。伊琳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戴着的戒指上,和那晚大先生戴的是同一种款式,它们本该是一对,现在却孤单地留在一个人的手上。

  最后,康美伶打开身边的皮包,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如果你离开他,上面的数字随便填。”

  那是一张没写金额的支票,伊琳万万没想到这种三流剧情会发生在她身上——盛气凌人的贵妇用钱在打发可怜的灰姑娘。

  可惜,她不是灰姑娘,不用穿上水晶鞋等着在舞会上邂逅年轻英俊的王子,她是美人鱼,可以为心爱的人化作泡沫的美人鱼。

  康美伶见她不说话,又劝道:“john不会娶你的,他那样身份的人不会娶你这种普通女人。我们康家多少有些实力,就这样都不能融入他的家族,你能为他做什么?她的妻子不是和他上床这么简单,你和他在一起根本不相配,不如务实些,拿了支票走人。”

  伊琳看着这张支票,是她做决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