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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脚道:“找关于符咒的,韩渊,不用翻那一摞,那边的他还没拆捆呢,不一定看过,快点!”
“别催别催,我好像看见了……”李筠举起一只手,“大师兄,你看是不是这个?”
严争鸣立刻将自己手里的书扔在了一边,凑上来一把抢过去,对照着书上关于追踪符的说明仔细看了一遍:“什么破玩意,是这本吗?”
韩渊急道:“上面说了什么?”
“上面……”
这时,门外突然有一个道童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打断他:“少爷,有一位真人找你。”
“吵什么,人都丢了,忙着呢!”严争鸣头也不抬地一摆手,然后对李筠和韩渊念出了书上的注释,“这上面说是刻符咒的人和那追踪符咒之间有感应,那东西我亲手刻的,刻完就跟放了个屁似的,感应什么?”
李筠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师兄……”
严争鸣:“别吞吞吐吐的,要说什么?”
李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当时那个追踪符可能是不成功的。”
严争鸣愣住了,好一会才讷讷地道:“但是小铜钱……”
他懊恼地在自己额头上掴了一掌——都怪程潜,天天端着个“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我很靠谱”的臭架子,弄得他当时居然想也没想就相信了一个刚入门的小崽子!
程潜那混蛋要是真靠谱,现在能不知所踪么?
这时,又有一个道童跑了进来,手里拎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缎带,大惊失色道:“少爷,他们捞上了这个……”
李筠瞳孔一缩,一把抢过来:“这是我在小师妹腰上绑的,中间的追踪符不见了!”
几个少年在船舱中不知所措地大眼瞪小眼。
忽然,一个女人粗声粗气的插嘴问道:“追踪符?什么追踪符?”
李筠一回头,看见了那落汤鸡一样的唐晚秋真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船上,正打量那根缎带。
她来干什么?
李筠有点愕然,执晚辈礼招呼道:“唐真人。”
严争鸣狠狠地剜了一眼第一次通报后被赶出去的道童,两步越过李筠,堂而皇之地将黑锅扣给了自家道童:“前辈来了怎么不通传?要你们干嘛用的。”
唐晚秋摆摆手,似乎不怎么在意,她将那绸缎布条从李筠手中抽了出来,沉思了片刻,问道:“这不是令师的东西吧?”
这个节骨眼上,严争鸣哪有什么耐心和她闲聊?可唐晚秋大小也算是个前辈,不得不应付,他只好压下眉间焦躁,说道:“这是我们小师妹的,她年纪还小,我们出门在外怕她走丢,挂在她身上以防万一的——真人见谅,家师眼下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要么您先进来喝杯茶?”
后面那一句他没管住自己的嘴,说出来感觉和逐客令差不多。
好在唐晚秋本人心思也并不细腻,好像一根直来直去的女棒槌,压根没听出他的失礼。
唐晚秋道:“我看你们还是别找了,就凭你们几个刻出来的符咒,早就被那两个大魔头炸成碎末了。”
严争鸣:“……”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女人是特意跑来给他们添堵的么?
以貌取人有时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一个连自己形象都不顾及的人——特别还是个女人——除了有隐情的,否则多半都是唐真人这种特立独行、从不看别人脸色的。
严争鸣看着唐晚秋那张下巴比脑门还宽的四方脸,心里涌起十足的烦闷,盘算起如何将她尽快打发走。他还没琢磨好如何开口,那唐晚秋却好似比他还要不耐烦,连句客套和安慰也没有,直入主题道:“青龙岛岛主命我来请你们上岛,跟我走吧。”
严争鸣:“……”
李筠是知道自家师兄那狗脾气的,唯恐他出言不逊得罪了唐真人,忙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师兄。”
然而出乎他意料,严争鸣既没有当场跳脚,也没有勃然作色,他垂着眼皮思量了片刻,问道:“岛主为何屈尊要见我们这些后辈,难道是认识家师?”
唐晚秋浓眉一挑,每一根眉毛都仿佛在说:“废话,不然呢?”
严争鸣心里狂跳,忙道:“可是家师方才不知所踪,能否请岛主帮忙……”
“已经在找了,走吧。”
第32章
青龙岛是个标准的海外仙山,清静避世,往来的都是修士,有峨冠博带的,有道袍飘渺的,一年四季花团锦簇,从海上看,岛上还有一层轻薄的雾霭时常萦绕,像个飘在水面上的大桃源。
青龙岛岛主位列四圣之一,常年闭关,不怎么露面,好像也不怎么管事,但他却特意出来见了严争鸣,并且态度十分和颜悦色,就像面对的是自家晚辈。许是知道他心烦意乱,岛主并没有拉着他多说话,安排他们一行住下之后,岛主大方地表示,青龙岛上一切资源都能供他借用,直到找着失踪的木椿真人和他两个生死不明的师弟师妹。
对此,修士们当然不能像乡野村夫一样明目张胆地嚼舌根,他们嚼得温文尔雅、并且暗潮汹涌。
想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无数人巴结都巴结不到的青龙岛岛主,十年一次的仙市他都懒得露面,这些来历不明的小崽子何德何能,受到他老人家青睐呢?
何况这些小崽子们修为低微就不说了,只知道张扬摆阔,到了青龙岛竟还不肯收敛,实在让人看不上。
这些暗潮汹涌严争鸣都不知道,他实在没空去关心,岛主要了程潜与水坑的生辰八字,派了无数修士前去搜寻,足足三天没有一点消息。
严争鸣都不知道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
直到第四天清晨——小月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手里提着那一套皇帝女儿见了都要咂舌的梳头工具,准备将香点着,叫她家少爷起床,结果一探头,才发现少爷已经不在屋里了。
小月儿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起晚了,做好了挨一顿脸色的准备,她期期艾艾地走进去,却发现道童已经整理好了床铺,而屋主人不知所踪。
小月儿忙问道:“少爷呢?”
道童答道:“听说是有了掌门他们的消息,昨天后半夜起来,连夜就走了。”
小月儿呆了呆——严家除了宠出了严争鸣这个败家子以外,门风其实还算正,不苛待下人,她是严家的家生子,又是个小姑娘,几乎是被当成半个小姐养大的,平日里在扶摇山上只负责给少爷梳头,其他什么都不管,就连海上两个魔头大战的时候,她也稳稳当当地待在船舱里,没溅上一点海水。外面风吹浪打从来也吹打不到她头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周围的人心惶惶。
小月儿抱着怀里的檀木匣子,迷茫地问道:“那……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道童回头看了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眼,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说道:“没说,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呢。”
说完,道童又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我跟你说,别告诉别人——昨天晚上,我听咱们家少爷和二师叔说话,听那意思,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回不了扶摇山。要真是那样,你可得记着,这岛上都是真人,不论品行好坏,都能呼云唤雨的能人,捏死咱们就像捏死蚂蚁,你们几个姑娘千万不要乱跑,也不要随便得罪人家,听到没有?”
岛主似乎与扶摇派渊源颇深,其实已经想到失踪的木椿真人他们也许会在忘忧谷附近出没,因此早派了人在那等着,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些修士们全都没敢进山谷搜索。
足足等了三天,才等出了程潜和水坑。
程潜当时的模样可谓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连守株待兔的修士们都没想到木椿真人竟然不在,他一个大孩子领着一个小孩子自己走出来的。
山谷中野兽小妖随处可见,这样都能活着出来,指不定是托了谁的在天之灵呢。
只是他们想象中这应该会饱受惊吓的少年,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好打交道。
傍晚,程潜接过一个女修士从附近村民那要来的一碗菜粥,道了谢,自己先尝了一口,这才将水坑带到一边,挖了一勺放在她嘴边,水坑跟着他着实受了几天罪,成了个小饿鬼,立刻张大嘴要吃。
程潜却蓦地将手一缩,让她咬了个空。
水坑一脸泫然欲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程潜低声道:“记着我说过什么么?记得就给你吃。”
水坑连忙点头,同时十分没节操地合上两只小胖手,点头哈腰地做作揖状,这才得到了她这些天以来的第一口粮食。
乍一看,此情此景仿佛是淘气的小师兄欺负师妹,拿她逗着玩,非要作揖才给吃的——其实作揖那部分完全是水坑饭桶本能作祟自行发挥的。
一遇上这群陌生人,程潜就第一时间嘱咐好了水坑:从现在开始,不许她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翅膀,否则就不给饭吃。
旁边的女修大概觉得这小姑娘白白胖胖颇为逗趣,便在一边闲聊似的问道:“贵派怎么收了一个这么小的弟子啊?”
程潜面不改色地冲她笑了一下:“是有一回我一个师弟贪玩,偷跑下山赶集路上捡到的,这几年年景可能不大好,想必是山下村里谁家养不起的,师弟瞧她怪可怜的,就给捡回来了——前辈您想,我们修行中人十年二十年如弹指一挥,却足够她从牙牙学语长成个大姑娘了呢,年纪小一点不妨碍什么的,很快就大了。”
女修忍不住逗他:“你自己都还没过完一个‘弹指一挥’呢,说话像个大人一样。要我说,你还是先跟着我们回去疗伤吧,你师兄们就算昼夜兼程地坐飞骑过来,也少不得要一两天呢。”
程潜一边把水坑嘴角漏出来的粥擦干净,一边答道:“我一个人是没什么,但是总不好带着小师妹给各位前辈添麻烦,还是等一等师兄们吧,现在师父不在,要我听师兄的,我也没有什么主意,不敢一个人擅作主张。”
女修:“……”
她完全没看出这小崽哪里没有主意。
也许是因为年纪小,程潜其实并不怎么善于和人打交道,他很少主动说什么,也不会刻意地和别人攀交情,有礼得有点乖巧——什么都好,除了油盐不进。
他一身的伤,有猛兽抓咬的,有各种跌打损伤的,胳膊上缠着的布条更是已经被干涸的血迹给粘在手上了。
按理说,从忘忧谷里出来,不死也得少层皮,何况他还带着个牙牙学语的小丫头,早应该到了强弩之末,可偏偏这程潜表现得若无其事,宁可在忘忧谷边上风餐露宿,也不肯跟他们走,关于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嘴严得很,怎么问都兜不出他只言片语。
等到月上了柳梢时,得到消息的严争鸣赶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没带李筠和韩渊,连道童都没跟着,神雕拉的车落地还没停稳,严争鸣已经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连日来担惊受怕,严争鸣酝酿好了一肚子邪火,可他一看清程潜那一身血迹的狼狈样子,预备好的火先惊飞了一半,再一找没看见师父,顿时另外一半也烟消云散了。
严争鸣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先匆忙地接住扑进他怀里的水坑,又一把拉起程潜,连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这些日子你们到底跑哪去了?师父呢?他怎么把你们俩独自丢在这里?”
程潜不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严争鸣心里一阵乱跳,七上八下地问道:“小潜,到底怎么回事?”
程潜没吱声,目光从严争鸣的脸上滑过,在周围那些陌生的修士身上扫了一圈。
青龙岛的修士们毕竟大家出身,一看就知道人家师兄弟之间有话说,便自觉地退开了。
程潜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用没伤的那只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印章,递给严争鸣,几不可闻地道:“这是掌门印,大师兄,师父让我带给你。”
严争鸣先是愣了半晌,随即反应过来,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血色骤然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看着程潜那只沾满了血迹与灰尘的手心上托着的印章,简直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时间他的眼神近乎是恐惧的。
程潜后面的话堵死了他最后一点退却的余地。
“师父死了,”程潜说道,“他说,以后扶摇派的掌门就是你了。”
“不……”严争鸣本能地摇摇头,慌乱地推开程潜,语无伦次地道,“我不……你你你把这个拿走,不要给我!胡说八道什么,师父怎么会死?”
程潜:“是我看着他魂飞魄散的。”
“不可能!”严争鸣瞪大了眼睛,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味地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