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你赢了所以我来了

  “大姐,你在这里守了那么久也累了。不如起来走走散散心,冯姨这里现在有我,你别担心。姐夫,你陪着大姐一起吧。”林逸凡随即开口又道,显然是要撮合他们。

  温尚霖看着林蔓生道,“那就下去走走吧。”

  蔓生瞧了昏睡中的母亲一眼,她又交待了赵妈一声,这才起身离开。

  医院大楼下的花圃附近,蔓生和温尚霖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都是无言。

  突然,温尚霖的男声从后方传来,他问她,“证实的结果是什么,你得到答案了?”

  蔓生止步,她回头看着他,愈发沉默。

  见她如此倔强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温尚霖一笑,“我早就说过,那个男人只是把你当成一个笑话,你是有利用价值的一颗棋子,他当然不会轻易放手。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会弃子。”

  “不过现在,我看你已经是了。”他几乎是断言,那笑容扬起,“不然,那三百亩的地皮,又怎么会落到我的手里?”

  像是有迹可循的圆周,兜转一圈后,却又仿佛最原始的起点,这完全不在蔓生的设想里。

  “不过幸好,”路灯下,温尚霖望着她道,“这地皮是拿回来了,不然你在家人那边要怎么交待?我岂不是成了林家的罪人?”

  有关于林蔓生手中的千余亩地皮,温尚霖当然也是知晓。林家祖父林道昌的遗产,林蔓生结婚后才顺利继承。这之后却死守着不肯动,任是谁来游说,她都不肯动摇。

  蔓生的目光在灯光下如此的凉淡,“现在,你如愿以偿了。”

  “我怎么会如愿?”温尚霖笑道,“我现在可是损失惨重,就因为你愚蠢的决定,我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没有人让你去付出。”蔓生的声音一凝,“我知道,你一直也想要那块地皮。”

  多年前蔓生对商场一无所知,有些事情虽然不明朗,但是她并不无知。在他们这段婚姻里,除了温老太太的坚持之外,作为嫁妆婚后才继承的这笔财产,才是温尚霖勉强接受的主要原因。

  而林父也是以这项财产作为林蔓生最好的资本。迫使她出嫁。

  只是后来,某些秘闻也不是秘密了。

  为了打压当时看中这片地块的另外一家公司,不让对方得逞斩获先机,作为新任总经理的温尚霖迫于公司压力,以求要稳住内忧,这才权衡之下同意首肯。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这片地,你也不会同意娶我。”蔓生这样的清楚事情始末。

  温尚霖没有否认,事实的确如此,“你以为就凭你,能被我温尚霖看得上?”

  这样的话语多么耳熟,蔓生曾几何时听过,那好像是来自林忆珊。

  林忆珊当年就说过:姐夫会娶大姐,还不是看中大姐手上的那些地皮。大姐要是没这笔财产,她能被姐夫看得上?

  彼时蔓生听到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难受,可旁人也不过只是不揭穿而已,他们也都是这样认为。

  论起美貌,蔓生还不及林忆珊活泼丽人。论起才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学识资质。各个方面,都和温尚霖无法相配。更不要谈温家在宜城的地位势力,也都比林家高上一大截。

  所以,哪怕是作为殷实家庭的林家,将蔓生外嫁的时候,也没有举办婚礼。

  没有祝福的婚姻,只有两家人坐下来吃了一顿饭,就这样成事。

  而温家这边,因为温父意外去世不易办喜事,所以就提出简洁了事。这之后,因为温尚霖太过忙碌,在他的不屑对待里一拖再拖,后来再没被提起。

  蔓生深知,“是看不上,我不够资格。”

  听见她的承认,温尚霖自傲的笑着。蔓生接着道,“我什么也没有,没有貌没有才,只有这一块地,还不能任你使用,让你娶我,我知道是我高攀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柔顺谦和,几乎隐忍的同他说话,一刹那让温尚霖以为,她又变回从前那个林蔓生,所以他有些得意,“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就该感恩戴德,你有这个荣幸!”

  蔓生看了他一瞬,却是道,“既然你不愿意,从一开始就是。现在为什么又不肯放手?温尚霖,我不想和你这样无止尽的纠缠。”

  猛地,温尚霖俊彦沉凝,又听见她说,“好聚好散,在我们之间真的这样难以办到吗?”

  这番话原本那天前往温氏,蔓生就想同他说,只是没有来得及,就被惊骇的真相淹没。

  “我和你,哪来的好聚,又谈什么好散?”温尚霖皱眉问,一下道出过往,“是你使计趁机睡到我身边去,又被你一家人当场捉了个正着!你当年的手段比起现在那位尉董事,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尚霖可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醒来时的场景,简直如同被捉奸在床,他这一生里还没有过这样莫名错愕的时刻。如同耻辱的污点,为他本该无往不利的人生抹上最难忘最憎恶的一笔!

  那个早晨的狼狈,蔓生依旧记忆犹新,沉默中她道,“你厌恶我,每天看到我大概都很厌烦,我都知道。”

  “但是你还可以重新选择,选择另外一个开始。”蔓生正视着他说,“将我从你的生命里彻底抹去。”

  温尚霖听的一怔,蔓生又道,“温尚霖,就算没有好聚,也可以好散的。”

  本是昏黄的路灯却变成灼眼的白织,她这样沉静安宁的说着,带着一丝恳求,然而温尚霖只是骤然冷眸,“发现自己斗不过我,所以来求和?现在就算你把剩下的地皮全都作为交换给我,我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林蔓生,这个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就给我乖乖回到那幢房子里做你足不出户养尊处优的温太太,直到哪天我一时发了善心,肯放你走为止!”他狠狠的放话,势要将她监禁,“放心,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第一次,和几个男人发生关系,反正你跟我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蔓生很是苦涩的笑着。

  失败了。

  再一次的失败,什么好聚好散,都是骗人的,都不过是婉转的折磨。

  “我和你,真的没什么好说了。”蔓生回了一句,她直接往住院大楼回去。

  折返回病房,林逸凡正在回廊外通话,忙碌的样子。瞧见他们,便颌首打了个照面。

  蔓生也不多言,直接往里面去。

  母亲还在睡,她又坐回到床畔守着。

  “赵妈,把我拿来的花插上吧。”温尚霖提醒了一声,赵妈立刻应道,“是,姑爷。”

  “这花倒还是新鲜的,我再找个瓶子……”赵妈念了一声,温尚霖侧眼去瞧,那瓶子里原就有一束白色花骨朵的花束。很新鲜的花,洁白的花瓣,翠绿的嫩叶。

  赵妈正在摆弄,突然一张卡片掉落而出,温尚霖眼尖道,“给我瞧瞧。”

  取过卡片再是一看,温尚霖整张脸都阴沉下来。突然将那束花砸在地上,蹭亮的皮鞋将花瓣一脚碾压。

  赵妈惊喊,“姑爷?”

  蔓生回头默然看着那一幕,温尚霖冷声道,“林蔓生,你真是好本事,被人骗了一次还不回头,竟然还和他有联系?你这样红杏出墙,他还来医院里探望?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的斥责声字字句句冷冽,这样的惊心,像是惊扰到母亲,所以她有些痛苦的梦呓起来,蔓生缓缓回头朝他道,“如果你要和我吵,那我现在没空,请你出去——!”

  温尚霖见她神情冷峻,又见林母痛苦昏睡,他瞬间凝眸止了声不再言,像是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哪里。

  下一秒。他已经转身离开。

  “姐夫,你去哪里?”病房外,林逸凡恰好打完电话。

  “走了。”温尚霖丢下这两个字。

  林逸凡瞧了瞧道,“大姐,我也走了,你好好照顾冯姨。”

  附近的停车场,两人就要分道扬镳,林逸凡道,“姐夫,大姐这边你放心。”

  “逸凡,你冯姨是什么时候病的?”温尚霖问道。

  “大概是前天吧……”

  “前天病危,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温尚霖沉声质问,林逸凡支吾了下道,“我一时也没在意,后来去公司就太忙给忘了……”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林家的姑爷!”

  “我知道了。”

  ……

  医院的病房里赵妈在收拾一地的花瓣残留,“姑爷刚刚还好好的,突然怎么了?大小姐,这花还要不要?”

  那是尉容傍晚时候送来的花,本要扔掉,可被护士瞧见就捡起,说是这样好看的花扔了可惜,所以就给随手插在花瓶里,蔓生也没有再理会。现在折了一地,蔓生道,“不要了。”

  她更是说,“谁的花都不要了,全都扔了吧。”

  “是,大小姐。”

  ……

  夜幕里对着宜城景色,再来一杯红酒,那是十分赏心悦目的美食。更加上,一桩值得让人满意的买卖已经宣告促成,梁瑾央现在的心情可谓是锦上添花,“今天实在是应该庆祝喝一杯。”

  “恭喜你拿到心仪的地皮。还成交了泰城的项目。”尉容举杯相应,“外界又要赞扬一番,华丰铁企梁副总这样的好手段,成就了一石三鸟稳赚不赔的买卖,真是赢得钵满盆盈。”

  这一次不仅拿下和林氏的项目投资绝大利益分配,还得以换走城北地皮,外加午后谈成的泰城项目,那是温氏嘉瑞在泰城已经原定的投资项,这下真是坐收渔翁之利。

  梁瑾央笑的那么明丽,“究竟是赞美,还是流言非议?不过那都是不知真相的人在嚼舌根,他们谁都不知道,我的背后有一位军师。”

  她的军师,正坐在她的面前,为她指点江山。

  梁瑾央还记得当她提出交换的条件后,那位温少东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沉然。

  “如果不是将领本身就有本事,军师再厉害也是白用功。”尉容微笑道。“祝贺你,坐稳江山了。”

  品尝美酒的愉快心情却也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淡淡隐去,梁瑾央道,“尉容,你真要走?”

  “你知道,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他回的毫不留恋。

  梁瑾央轻蹙眉头,“那么之后呢?你又要去谁那里?”她实在想不到,心里边却也生疑,“你会到那位林小姐的身边去?”

  “为什么会这么说?”尉容问。

  梁瑾央终于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今天去医院看过她了。”其实当她告他的时候,不过是放出一个饵,她就想看一看,他究竟会不会前往。而结果,却如她预料,又让她这样不快。

  “你现在就算是少了军师,也能独当一面了。”尉容朝她致敬,听闻被她派人跟踪,他也不恼怒。

  瞧见他的温雅微笑,梁瑾央却心里后怕,“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我只是觉得,你对她的关注,超过普通人。”

  杯中的酒在轻晃,猩红的像是血腥玛丽,一如他眼底酝酿的深邃,犹如风暴。

  不等他开口,梁瑾央回道,“是我越了规矩,不会再有下次!”

  “当然,我相信你不会有下次。”尉容微笑着说。

  梁瑾央却听明白他一语双关的用意,他这是要走了!可她即便再不舍,再不想放他走,却都无法将他留下!

  良久,梁瑾央只能说,“那我和你一走。”

  “我们不是一条道的,怎么一起走?”尉容淡淡问。

  “那也让我送你去机场。”哪怕知道不会再并肩,她也在此刻坚持。

  ……

  这天早上,赵医生带给蔓生让她崩溃的嘱咐,“林小姐,现在怕是真的不行了,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不知道冯女士还能支撑多久,你有什么话要对她说,还是快一些吧。”

  “你说谎!”蔓生怒喊,“你不是医生吗?你怎么能说谎?救死扶伤是你的天职,你应该相信她一定会度过难关!现在她还好好的,你为什么就要放弃?”

  可是医生也没有了办法,病房里争执四起,就在这争吵中,一直昏迷不醒的冯若仪却开始呼喊,“蔓儿……”

  她颓长的女声虚无的支离破碎,却在此刻清醒过来,就像是回光返照,快要离世的人,在此时强撑着自己睁开眼睛,浑浑噩噩的视线里,她依稀瞧见林蔓生,忽然露出一抹微笑,她问,“蔓儿,怎么了……”

  “妈……”瞧见母亲认得自己,蔓生一下哽咽,眼泪几乎浮出眼眶。

  “傻孩子,妈没事。”冯若仪断断续续的说,“你别怪赵医生……他尽力了……这些年多亏他,才让妈又活了那么久……”

  “赵医生,谢谢你……”冯若仪喃喃道谢,赵医生回道。“冯夫人,您太客气了。”

  蔓生抿着唇,只让眼泪不要掉落。

  冯若仪轻轻抓住她的手说,“蔓儿……妈想单独和你说会儿话。”

  眼见如此,赵医生急忙和众人一起离开。

  病房里蔓生握着母亲的手,她不愿意松开,此刻她说不话。

  然而,母亲却说,“蔓儿,其实妈知道,妈这条命是向天借来的,现在也是该到时候还了。早在那一年,妈就该走了……”

  “妈,我不许你这么说……”蔓生的手都在发颤。

  可是母亲仿佛用了所有的力道似的,这样努力的反握住她,“蔓儿,妈从前对你说。妈总有一天会离开你,这一天终于到了。只是好快,你小时候还那么小,一下会爬了,一下会走路了,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你看,你外公外婆,你爷爷和奶奶去世,都好像是昨天才走。”

  听着母亲的话,蔓生忽然记起儿时,祖父祖母们相继离去时的情景,可那时的她,还不过是个孩子,哪里会懂得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永远都不会再相见。

  直到祖父最后一个过世,蔓生才终于体会到。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痛。

  “所以,你别难过,你要是心里难过,妈走的也不安心……”母亲轻轻抚着她的手背,她又是说,“蔓儿,来给妈抱一抱吧。”

  蔓生点了点头,她挪了挪身体,靠着母亲紧贴着半躺下。

  冯若仪已经无法再将她拥抱,所以只能这样依偎着,像是取暖一般的依偎,“你小时候就爱黏着妈妈,你说妈妈去哪儿,你也要去哪儿。像个小尾巴,甩也甩不掉。可是一眨眼,你都那么大了。大学毕业,结婚成家,其实妈一直都想当一回外婆,可惜大概是等不到你生孩子的那一天了……”

  蔓生摇着头,只能将头愈发往母亲的胳膊那里靠,母亲接着说,“不过妈很放心,你会好好过日子,将来每一天都会……告诉妈,你会吗?”

  蔓生咽下酸涩开口应声,“会……”

  “上回你跟妈说的事,有结果了吗?”母亲忽而又是问,蔓生却一时间记不起到底是哪一桩,她却又说,“怎么办……我的蔓儿……以后谁来养你……”

  “妈走了以后,谁来养你……”却是模糊到不行的声音,母亲这样难过的问。

  蔓生定住,她想起上一回见母亲的时候,她对她说:妈。我想和他离婚。

  那时,母亲也是这么说:离了也好,回家来。别怕,妈还养得起你。

  突然一下子,只这么瞬间,泪水啪嗒落了下来,悄然无声的落在母亲的衣服上,蔓生不敢哭出声来。

  “妈……都过去了,等你回家,我就接你回家。”蔓生极力平静着自己,“妈,这回接你到家后,再也不走了,这辈子我都不走了……”

  冯若仪却闭上眼睛,像是困极累极,“傻话,我家蔓儿长那么好看,多的是人家想要娶……”

  “妈……”蔓生唤了一声,泪眼婆娑中她看向母亲。

  冯若仪说了一会儿话,又是累极,所以再次闭上眼睛,只是她还喃喃的说,“蔓儿……你别怕……还有翰翰……他是男孩子……会保护你……”

  又听见母亲唤弟弟的小名,蔓生急忙说,“妈,书翰马上回来了……你别睡……妈……你听到了吗……”

  “别跟他说……他还要考试……”意识游离,冯若仪气虚渐弱,“他说这次的考试很重要……他会考第一名给我瞧……”

  “妈!”蔓生的泪水如雨而下,她开始喊,“赵妈,快打电话,书翰怎么还没有回来!”

  就在这紧要关头,病房外的门猛地被推开!

  那个大男孩儿风尘仆仆的回来,那张年轻的脸庞上依稀有着林父当年的英俊风采。但是此刻他的脸上全是担忧焦急。

  “大小姐,是小少爷回来了!”赵妈红着眼睛喊。

  ……

  上午十点机场一行人即将出发离开,另外一行则是前来送行。送行的是林氏锦悦的主管,那位主管奉承着道,“梁副总,尉董事,两位不好意思,我们林经理今天怕是赶不过来,所以没法到了。”

  华丰这次在宜城的事宜告一段落,所以梁瑾央也要离开返回晋城去。知道此事的林逸凡,提出相送她去机场。可谁知,今日却是缺席。

  梁瑾央打趣道,“不要紧,林经理大概是有更要紧的公事要忙吧。”

  那位主管只怕这位大小姐误会,所以低声说,“其实也不是公事,就是我们大小姐的母亲今早刚刚去世。所以,林经理也赶回家了。”

  听到这里,梁瑾央沉声道,“那还要节哀。”

  “是。”那人应着,送他们过安检。

  等过了安检,在候机处等待,尉容一行就要先行登机,梁瑾央送他到登机口告别,“没想到会走的那么快。”

  整洁的大厅里一尘不染,就像是为了谁而洗礼,尉容道,“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事。”

  他的神情太过寡淡,波澜不兴的惊不起波涛,让梁瑾央一怔。

  耳边是提醒登机的广播声,宗泉在旁呼喊,“容少,该登机了。”

  “尉容!”梁瑾央不禁喊。“我们还会见面吗?”

  尉容朝她微笑,“当然,这个世界那么小。”

  说罢,他带人离开,就像是来时这样的云淡风轻。

  可梁瑾央却觉得,这人已经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一般。

  ……

  三个月之后——

  度过了漫长的冬日,挥别春日后,北城终于迎来了六月。

  近年的北城,柳絮翩飞的吓人,本应该半个月就会消散的飞絮,却一直延迟到六月。路上的行人全都戴起了口罩,用来防止那些飞入物钻入口鼻里。

  那座会所江南馆,白天的时候静悄悄的,这样的安静怡人,就像是谁家的私人别院座落在此。

  不时有人进出,那是会馆里的男公关们。一晚上的忙碌工作后,白日里的他们除了睡觉。也会出来走动玩乐。

  这边刚有人唤了友人一起出门,迎面却是看见路边停下来一辆车。

  那是一辆的士,下来一个女人,戴着丝巾。

  丝巾是纯白的缎面,覆着小半张脸。她的皮肤很白,那种白净,就像是雪的颜色,而且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她迎面而来,却是一身的黑衣。

  那种黑,是纯净的墨黑,像浸了染缸被提出来的,全身除了那黑色,唯有那一道缎面白,反衬的太过强烈,所以会让人忍不住定睛。

  夏日刚开个头,天气回暖后这个城市街头都是嫩粉俏绿打扮的姑娘,哪里会有人这样古怪的打扮。

  女人往前方走。那行的两个男公关不住的瞧。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两人忍不住喊,“这位小姐,今天还没有营业呢。”

  女人朝他们点了点头,虽然看不见笑脸,却很有礼貌,她还是往会馆走。

  那两人也不理会了,只以为是来找人的。

  女人进到会馆里,她的到来也让会所内的人一怔。

  “小姐,您是?”这边的管事经理本来在盘账,瞧见她后立刻上前询问。

  女人这才扯下自己覆脸的缎面丝巾,忽而一下,一张白净到几乎苍白的脸庞显露而出,竟然没有一丝血色。

  “这位小姐你是从哪里出来的?”有男公关瞧的稀奇,开起了玩笑,“古墓里吗?你是小龙女收的女学生?”

  可是女人却神情肃穆,没有丝毫的笑脸。对上旁人的微笑,她并不恼,只是扬了扬嘴角回以礼貌。

  她这样的作派,反倒是让众人全都僵住,这到底是哪来家的小姐?

  女人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有些冷涩,很轻的说,“我姓林,我找你们这里的杨老板。”

  找杨老板的女人那是每天都有,可是这样的一位主,却是少见。众人都感到疑问好奇,那位大厅管事立刻使了个眼色,让人去通报,又是朝她道,“林小姐,您先坐吧。”

  “不用客气,我等他。”女人又是说。

  “难道你是杨老板家的那位?”有人大胆揣测。“是我们老板娘?”

  这样的作派,是位老板娘也不让人诧异!

  “别胡说!”被那位管事人打断,又是抱歉道,“别介意,他们是无心的说笑。”

  “不会,我知道。”她很是简单的应声,这样的温柔得体。

  众人想,这一位一定是大家闺秀!

  杨冷清本来正在练拳,这边听到有人来报说是外边有位小姐来找他,就出来一瞧究竟。走在回廊里,杨冷清问,“是什么人?”

  “一身的黑衣,系了条白丝巾,跟去祭拜死人一样的!”一旁的男公关是个活泼的大男孩儿,他如实道,“长得特别白!”

  “谁问你这个!”被杨冷清打断,“我是问她是谁!”

  “她说她姓林!”那人立刻说。

  姓林?

  这个姓氏让杨冷清一定。隐隐之中好似想起什么,他的步伐微快一些。

  等到他出了玄关一看,那大厅里围着数名男公关,都站在那里迎人瞧着。

  正中间唯独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果然是全身的墨黑,丝巾系在颈子里,雪白的脸上,她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显得有些可怜的动人。

  杨冷清上前去,他问,“林小姐?”

  “是。”她应声。

  杨冷清又问,“您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

  众人注目之中,女人缓缓道,“有人对我说,如果我想找他,那就去北城江南馆,来这里找杨老板。”

  一句话引发更大的好奇。杨老板问,“那个人是谁?”

  她报出那人的名讳,“——尉容!”

  这一声落下,杨冷清并不诧异,仿佛已经猜到,果然是这位林小姐!

  “是来找容少的!”一旁的人这才明白她的来意,这下却是不感到奇怪了,实在是因为容少的女人缘太好,而且个性稀奇古怪的都有。

  “林小姐,里边请坐。”杨冷清邀请她入内,她也就跟随着进去。

  瞧着两人进到内室去,探头张望的人里,有一人拧了眉突然惊奇道,“我认识她!”

  “你认识个鬼!”旁人唏嘘。

  “真的,我见过她!你们也都见过!”那人如此说,众人都狐疑了,他又是道,“三个月以前,她也来过!就坐在那个位置,等了容少一天一夜!”

  那是大厅的入口处,厅堂里有椅子,这人这么一说,众人都像是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位小姐,连着等了很久,没日没夜的疯狂等候,怎么劝也不肯走开。

  只是那一位,那是个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有些温柔婉约的女人,然而这一位却是肃穆的像是去教堂聆听教诲的诵经使者,这样的反差实在太大!

  然而他们确实没有认错人,刚刚的女人,的确是林蔓生。

  过两个小时——

  有人在翩飞的柳絮中前来。

  “容少。”见到他的人,都纷纷出声问候。那恭敬的姿态,仿佛他是这座别管的主公。

  听水流台的小里,她独自一人静静坐着。这里是中式的禅房,复古质朴,草席铺地,蒲团上她的黑发落下。

  木质移门被左右拉开,一道身影闪现于门外。

  “容少。”一声呼喊中,她抬眸看向来人。

  却不知他是从哪里而来,一身简洁到无法用多余词汇形容的着装,亚麻质地,竟和这间禅分外融洽。这个男人面如傅粉玉质金相,这样雅致的容貌下,绝想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深沉心思,才能有一颗琳珑剔透狡诈无双的心。

  尉容微微垂眸,也看着她。

  蔓生一身黑色衣服静坐着,气息很浅,像是要融入其中变成空气。

  “你赢了。”她轻轻开口说,“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