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医药费
兴许是把她当成害自己出了车祸的肇事者,对方即使已经闭上了眼,但扣着她的手一直不肯松。
于知蕴两次试图抽回手,都没能成功。
最终无奈道:“我不是开车的那人,我不跑。”
对方似乎没听到,又昏迷了过去。
纹丝不动。
她也不敢用太大力去掰开他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动到他某处不知名内伤,到时候责任追究到自己身上,十张嘴也说不清。
就这么弯腰配合着,一直等到医务人员的到来。-
于知蕴的手终于得到解脱。
救护车一路飞驰,担架被抬下推进急救室。
周围人群里不时地飘来若有似无打量的目光,似乎都想探查着什么。
于知蕴觉得相当不自在,抬头看了眼急救室紧闭的门。
心想现在已经将人送到医院,自己应该可以走了吧?
况且事故本来就不是自己造成的,严格说起来她还算是路见不平施以援手的“好心人”,放在以往的社会新闻上,说不定会被送锦旗表彰感谢的那种。
只不过,封煜的锦旗嘛。
她绝对不想要。
于知蕴尽量缩小存在感,打算先行离开。
不料刚转身,脚步还没迈出,身后就传来护士着急的声音:“伤患家属,你过来一下。”
只要假装没听到,就不是在叫自己。
于知蕴脚步顿了片刻,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准备混进人群中。
那护士急了,三两步赶上来,拍了拍她的肩。
于知蕴硬着头皮回头,目光落到刺眼的“费用明细”四个字上。
瞳孔一震,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
那小护士已经将单子一把塞到她手上:“家属去二楼窗口缴费,快点的啊。”
“哎,我不是——”话音未落,小护士已经跑远。
她看着单子上的数字,觉得有些头疼。
现在艺人都不知道买医保的吗?!
看个病费用这么高。
她看向不远处的垃圾桶,某个念头生出的同时,脑海里蓦然闪过之前男人睁眼看她的那一幕,眸光很深,但隐隐又泄露出几分央求。
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犹豫了许久,于知蕴最终还是不忍,攥紧了单子快步往二楼跑去。
**
封煜是在当晚醒来的。
彼时,病房内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经纪人吴和成和助理小麻正满脸愁容地站在外面阳台上。
小麻最先听到动静,透过玻璃窗往里望了一眼,只见床上的男人正撑着手臂坐起来。
“煜哥醒了。”他拍了吴和成一下,眼中迸出几分喜色,大力推开门。
走到床边,他按下呼叫铃,问:“煜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不舒服,要不要喝水?我叫了医生,马上就来了......”
他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
大脑的晕眩感慢慢消退。
封煜始终没出声,只是垂眸看着自己掌心。
温度似乎已经不在了,鼻尖充斥的也只剩消毒水的味道。
他抬了抬眼帘,看向小麻:“今天送我来医院的人呢?”
“什么人啊?”小麻一头雾水,求助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吴和成,“吴哥,今天我们来医院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是吧?”
吴和成身上的烟味在外散得差不多,但仍不敢走得太近,站在床位的位置,应道:“嗯,我们赶到的时候,你病房确实没别人。”
所以,是走了吗?
还是说是当时昏迷时做的梦?
封煜眼睫压下,盖住里面的情绪。
吴和成似乎还想问什么。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主治医生走了进来。
检查了一遍基本指标,医生说:“轻微脑震荡,目前没什么大问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其他的就是一些外伤需要慢慢恢复,这段时间别吃刺激性的东西。”
说完,他看向身后一同来的护士:“小艾,给病人换下药。”
“好。”
那护士年纪不大,看着有些腼腆,慢吞吞走到病床前,放下托盘,刚想伸手去揭掉封煜额角上的纱布时。
封煜突然抬手挡了一下,朝旁边的小麻抛去个眼神:“你来。”
那护士面露几分尴尬。
小麻忙走过去,笑呵呵地接过护士手里的东西,打圆场:“没事没事,我来吧。”
“那,那好。”小护士退后一步。
倒是站在一边的医生,质疑起来:“虽然是是包扎伤口,但是弄不好容易发炎,你行不行的?”
“行的。”小麻笃定地瞥了他一眼,“你让护士告诉我上那些药就行了。”
封煜一向不喜陌生人接近,尤其是异性。
出道多年来,但凡练舞受了伤,自己没办法处理的,都是他这个助理来。
小麻觉得若是有时间,自己兴许都可以去做专业护理了。
看着他熟练的手法,医生没再阻拦。
收完尾,小麻将托盘递给护士。
医生又嘱咐了句“伤口别沾水”后背着手往外走。
走出两步,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对了小伙子,今天送你来那小姑娘后来有事,说是先走了——”
话没说完,封煜眼睫颤了下,抬头打断道:“什么时候走的?”
一贯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医生怔住,回想着:“这个啊?”
吴和成察觉到封煜的情绪不对,忙朝小麻使了个眼色。
小麻找了个“要休息”的借口将两人支了出去。
确定医生护士已经走远后。
小麻回头锁上门,走到床边,喘了口气:“煜哥,你刚刚可吓死我了,那个医生年纪大,可能不认识你。但那个护士看你那表情绝对知道你是谁,到时候误解了你和送你来那姑娘的关系,传出去怎么办?”
封煜没答。
他絮絮叨叨说着,突然又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等等,当时送你来的是个女的?那她不会趁你晕过去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吧!”这绝对不是“被害妄想症”产生的忧虑。
是有前车之鉴。
封煜刚大火起来的那一年,个人团队还无法跟上暴涨的人气。那段日子私生也最为猖獗,尾随,偷拍,甚至跟进酒店的事都有发生过。
所以一想到,小麻还是心有余悸。
封煜揉了揉眉心:“不会。”
小麻依旧不放心:“那可不一定,你太小看——”
“那倒也好。”他巴不得她会对自己做点什么。
可事实是,她又一次不声不响地把自己丢下,独自离开了。
漆黑的瞳孔里闪过几分深切的无奈。
小麻愣住:“煜哥,你,你在说什么?”
吴和成似乎猜测到,但暂时不打算讨论这件事,支开话题:“对了,封煜,你今天的车祸是?”
“对方突然占道,你找时间把行车记录仪里的资料调出来。”
他说得肯定,吴和成蓦然松了口气:“那就好。”
一开始,不确定事故责任,自己也一直不敢联系警方处理,生怕被听到风声的人给添油加醋地曝出去,造成负面影响。
吴和成:“那我们这边联系警方处理?”
封煜思索了片刻:“暂时不要。”
吴和成不解:“为什么?”
封煜:“当时她也在,牵扯进来,她...可能会觉得麻烦。”
相比于小麻的一脸问号,吴和成只有无奈。
“知道了。”
封煜接着说:“还有,私下里去找一下那个司机,尽快联系上。”
吴和成点了点头,拉着一旁止不住要问的小麻往外走:“你早点休息。”
“嗯,明早帮我办出院。”封煜最后叫住他。
这一点,吴和成有些为难:“可医生说你需要住院观察——”
封煜很坚持:“我明天要去一趟松山公墓。”
**
经过了长途辗转,于知蕴终于回到南临。
第二天一早,她刚踏进公司,电梯间就传来了小声的议论。
“哎,封煜出车祸了,你听说没?”
“肯定啊,不都上热搜了嘛,听说是对方司机的问题,他也太惨了,只希望那张脸别毁,要不然我要哭死。”
“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或许是她们这个行业和娱乐圈多少有接轨,大多数人对于娱乐时事比一般人更关心,也更敏感。
其实那则关于“封煜车祸”的热搜。
她昨晚飞机刚落地时,就看到了。
起因是昨天凌晨有营销号发布了一组封煜的机场图。
照片里,男人戴着黑色帽子口罩。
但额角那露出的一截纱布,在镜头下还是格外明显,放大了图片,甚至还能看到脸上的一些细微擦伤。
细节一经曝光,马上被各大营销号疯狂转发。
一时间,热度爆了。
数千万粉丝纷纷开始不镇定,问责工作室,闹得沸沸扬扬。
最后,工作室连夜公关,放出了“车祸”内情,不过这事一直到于知蕴进公司的前一秒,还牢牢占据着热搜榜首的位置。
电梯在三楼停靠。
于知蕴挤出人群,刚走到办公室门口。
激动的声音隔着老远就钻进耳朵——
“工作室是干什么吃的,一个个占坑拿钱不办事是吗,都伤成这样了,也和解!”
“什么司机,眼睛不要就捐掉好吗,这种技术是哪个驾校放出来的?”
.........
不用看,也知道最愤愤不平的那道声音是何芷。
其中还夹杂着其他几个其他同事的附和。
“一看就伤得挺严重的。”
“很疼吧,这次真的心疼封煜。”
呵,心疼。
她钱包倒是也挺疼的。
于知蕴嘴角抽了一下,推开玻璃门。
一路走到何芷身后,聊着天的几个人止住了话,纷纷回到工位。
何芷感觉到气氛不对,缓缓转过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知蕴姐,早上——好。”
“你给我过来。”
无人的小型会议室里。
于知蕴关上门,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平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何芷被看得有些发毛,自知有错,平时那股活力过剩的劲焉了大半,就这么无措地站了好一会才开口:“知蕴姐,你骂我一顿吧,你不说话,我心里更慌。”
“你想挨两顿骂?”
何芷知道她说的是还有赵思铭。
提起这个,她更头疼:“赵魔鬼要是肯直接骂我就好了,他肯定冷着个脸,到时候明里暗里讽刺我,说不定还要把我开除,知蕴姐,你不能见死不救。”
她自从进FAIR实习以来,就被安排跟着自己,说没有一点感情和私心是不可能的。
但赵思铭那边,确实也不好交代。
虽说他平时看着是挺散漫的,但在他手下工作了这么久,于知蕴知道他其实利益概念非常清晰,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如果这次真的搞砸了,不止何芷要走。
以后《FAIR》这本杂志的主刊内容估计也不会再放到自己手上。
思索了一会,她问:“我昨晚发你的几个艺人,你去查过他们最近的档期了吗?”
“查过了,全都不是在拍戏就是通告撞上了,唯一一个有档期的,在筹备婚礼,说是抽不出时间。”何芷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于知蕴也没心思怪她:“那之前白景锐那边,后面有没有再联系过?”
“联系了,但是他助理把我电话拉黑了。”说到这,她咬了咬牙,有几分气愤,“真是狗仗人势,那天明明他也有错,迟到那么久还不能让人说一句了?”
“关键是你说他和封煜差远了吧。”于知蕴纠正她。
白景锐和封煜早年同一个组合出道。
一次团体活动的线下采访,两人被拍到互给冷眼,自此关系不和传闻不断,直到组合解散,双方也像是默认了般,从未公开解释过。
甚至,圈内有传言,凡是白景锐参加的品牌活动,封煜一概拒绝。
所以,提谁不好,偏提封煜。
何芷见她脸色不佳,气势收敛起来,心虚问道:“知蕴姐,那这次?”
十有八九挽回不了。
于知蕴对她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好好上班,我会想办法。”
“好。”何芷瞥见她手背上的创口贴,想问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狭小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于知蕴打开通讯录,来来回回滑了几遍,终于停在一个名字上。
犹豫再三,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