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三章:强撑
霍重筠是想说点儿什么的,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让两人路上小心,又叮嘱郭数照顾好江光光。
郭数一一的应了下来,像往常一样和小家伙说了再见,这才发动了车子。
小家伙大抵也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一样的,等着车子驶离后才抱着霍重筠的脖子问道:“姥爷,妈妈去哪儿?”
霍重筠轻轻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说道:“妈妈去另一个城市。周叔叔为了打坏人受伤了,妈妈过去看他。闹闹最乖,姥爷带你去找舅舅好不好?”
小家伙这下就懂事的点点头。霍重筠又摸了摸他的头,看了看车子驶出去的地方,隔好会儿才抱着小家伙坐进车里。
江光光的心里是有不好的预感的,想问什么的,嘴唇嗫嚅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车里一时静极了,过了好会儿,郭数才挤出了笑容来,说道:“别担心。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这安慰是无力的,连他自己也骗不了。如果真的没什么事,周渊不可能会给他打电话,请他带江光光一起过去。
江光光默不作声,隔了好会儿才点点头。
郭数原本是想找点儿话题来让气氛不那么沉闷的,在这会儿却是找不出任何可说的话题,于是沉默就那么蔓延着。
等车子驶出了拥堵的路段,他才抬腕看了看时间,低声的说道:“可能要差不多四个小时才到,你想吃什么,我去随便买点儿先垫垫肚子。”
不光是江光光没吃午饭,他自己也是没有吃的。他原本是在开会的,街道周渊的电话便急急的赶去接江光光。
两市离得并不远,这时候已经赶不上早上的飞机了,就只有开车过去了。
江光光是没有胃口的,附近并没有可停车的地方。她知道郭数肯定是没有吃东西的,就说道:“你把车靠边停着,我去买吧。”
她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来,又问道:“你想吃什么?”
路边有包子店,有卖煎饼的以及其他的小吃店。
郭数就说了句吃什么都行,将车靠着边儿上停了下来。江光光并没有耽搁,马上打开车门下了车。
才刚走了几步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将手机拿了出来,才发现是程容简打来的电话。她边走边接了起来,喂了一声。
程容简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叫了一声阿叡,这才问道:“你和郭数在过去的路上吗?”
他那么快就知道了,大抵是霍重筠告诉他的。
江光光就低低的嗯了一声。在面对他时,声音里不自觉的就带了些颤抖。
程容简应该是听出来了,低低的说道:“别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让人订了去那边的机票,晚上应该就能到。”
江光光这下就应了一句好。
程容简在电话那端又问道:“吃饭了吗?”他的声音是柔和的,无端端的就能让人镇定许多。
包子店已经近在咫尺,江光光就低低的回了句在买吃的。
程容简在电话里就嗯了一声,又问她买的是什么。她就边买着吃的边和程容简说着话。程容简的语气是温柔的,说是看过天气预报,下午也许会有雪,让开车慢点儿注意安全。他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等着她买完东西回到车里,这才挂断了电话。
江光光买的吃的是包子煎饼还有豆浆,边儿上有一家面包店,她又进去买了面包和牛奶。天气不好,要赶路,放些吃的是有备无患的。
她是没有胃口的。吃了半个包子就吃不下了。不过仍是就着豆浆将剩下的半个包子吃完。
如程容简所说,车子上了高速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外边的温度也骤然降低许多。天空中飘起了点点的雪花。到了后边儿,雪花越落越密。
程容简是担心的,时不时的就会打电话过来。他身边有对这边的道路熟悉的人,怕雪太大会封路,早早的就让郭数下了高速。
郭数和江光光两人都没有心情,全程几乎都是没怎么说话的。原本预计下午就能到的,但因为大雪的缘故硬生生的延迟了两个小时才到。
中午就随便吃的包子,两人均是饥肠辘辘。但却谁也没有说要吃东西,急急的就往医院赶。
不过是半个下午的时间,这座陌生的城市就已是一片雪白。路上的车辆寥寥无几。好在医院就在市区。
到了停车场,车刚刚停下郭数就拿出了手机来给周渊打电话。但电话却并没有人接。
郭数难得的焦躁,挂了电话便对江光光说道:“我们上去再问。”
他说着边出停车场边继续打着电话。电话依旧是没有接的,到了大厅口见有护士站着,江光光就快步上前,哑着声音问道:“你好,请问今天是不是有一位受伤送过来的警察?”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怕,她的脸色是发白的。
周来送过来时的动静是大的,那护士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家属吧?”
江光光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那护士看了看她,低低的说了句节哀顺变,便匆匆的离开了。
江光光的头一阵眩晕,四周明明是有许多人的,她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郭数叫她,她才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看向郭数。
郭数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通了的,他是想说点儿节哀顺变的话的,却说不出来,只是低低的说道:“周叔叔他们在这边。”
两人才走了没几步,周渊的秘书便匆匆的下来了。他并没有去看两人,只是低低的说了句这边走,便领着两人往侧门走。
江光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在见到冰冷的躺着的周来时,她的眼泪才大滴大滴的滴落了下来。
她是想上前的,脚步却是有千斤重那般,沉重得她连移动步子也困难。周围有人说节哀顺变。她却是什么也听不见,隔了许久,才抬动了脚步,一步步的上前。
周来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冰冰冷冷的躺着。身上被血浸透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远远的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江光光走得越近,脸上的泪水就掉得更是厉害。眼前只有模糊的一片。她忽的就想起了小时候,两人在一起的许许多多的事儿来。想抬手去触摸一下他那冰冷英俊的脸庞,手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已经经历几次的生死别离。原本以为是麻木了的,到此刻疼痛依旧是撕心裂肺的,她甚至不愿意相信,躺着的周来再也醒不过来。更宁愿,眼前的只是幻境,只是梦。梦醒来,他依旧还在。依旧还会对着她笑。
眼前更是模糊的一片,她的眼泪无声的流着。最终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了起来。
她的身影在灯光炙亮冰冷的太平间里瘦弱而单薄,克制着的抽泣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尤为刺耳。
郭数想上前的。终究还是在离江光光两米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
程容简来的时候郭数正在太平间外抽着烟,周来的同事已经过来探望的人已经散去,这边显得更是冷清。
看到程容简过来他也不惊讶,等着他走近了,他才轻轻的说道:“在里面,她说想再陪做他待会儿。”
郭数的声音里是疲累与无力的。在生死之间,任何人都是无能为力的。
程容简没有说话,点点头。朝着里边看去。江光光正在替周来整理着衣服上的褶子,脸上一片平静。仿佛周来只是睡着了一般。
程容简的喉结微微的耸动了一下,脚步轻缓的慢慢走了进去。轻轻的叫了一声阿叡。
江光光回过头看向了他,她以为自己会哭的。但却并没有,她的脸上甚至还挤出了笑容来,说道:“你来了。”
程容简嗯了一声,上前搂住了她的肩。
江光光顺从的靠在了他的怀里,喉咙里哽得厉害。她却是死死的克制着。
程容简握住了她那冰凉的手,低低的说道:“阿叡。难过就哭出来。”
江光光的所有坚强崩溃,眼泪再次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在这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程容简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那会儿她还强撑着,这会儿却是失声痛哭着。眼泪滚滚落在了程容简的衬衫上。打湿了衬衫。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得脱力了,程容简才将她带了出去。让她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
她的眼睛肿如核桃,整个人是茫茫然的。郭数买了热气腾腾的粥过来,低声的说道:“一整天没吃东西,吃点儿东西吧。”
江光光没有动,他就将粥递给了程容简。
程容简倒是接了过来,轻轻的将粥打开来,拿了勺子喂到江光光的嘴边,说道:“阿叡,吃点儿粥。”
江光光低垂下了头,摇摇头,哑着声音说道:“你吃吧,我不饿。”
她整个人是呆呆的,就蜷缩着靠在椅子上。
无论有过什么样的隔阂,那些小时候的存在于彼此生命中的时日,都是无法抹去的。
在没有那些隔阂之前,周来于她来说,是兄长,也是亲密无间的玩伴。这些,同样是无法改变的。
她不敢去想象,也无法去面对,他冷冰冰的躺着,再也无法醒来的事实。
程容简将手中的粥放在了一旁,伸手扳过了她的肩膀,说道:“阿叡,你看着我。”
江光光没有动,隔了许久,才抬头看向了他。
程容简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低低的叹了口气,才说道:“阿叡,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周叔叔突然晕倒。现在还在观测里。还有罗姨那边……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些,都需要你去处理。所以,你不能倒下。”
他的语气是认真的,一双眼眸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江光光。
江光光那双清亮的眼眸里迅速的起了一层薄雾,她将别到一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到底还是将那碗粥端了起来。
她难过,可无论是周叔叔还是罗姨,都比她更难过千万倍。这事儿是瞒不过的。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罗姨说这事。
她的身体原本就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怎么抗得住?
每一口粥江光光吞咽得都是那么的困难,但她能吃东西,郭数和程容简无疑都是松了口气儿的。
一碗粥吃完,江光光才低低的问道:“周叔叔在哪儿?”
郭数就说是楼上,微微的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已经去看过了。去的时候他还昏睡着的,这会儿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无论醒还是没醒,都是得去看的。周来的遗体,不可能一直放在医院里。要带回去还是在这边,这都总是得有人做主的。
江光光就点点头,哑着声音说了句我上去看看。
郭数这下就应了句好。
程容简就侧头看了看江光光,低低的说道:“你们上去吧,我就不去了。周叔叔也许会连夜赶回去,我先去安排一下。”
他来时是见过了周渊的秘书的。周渊现在躺着,许多事儿都需要他。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他留下兴许能帮点儿忙。
是了,怎么都得让罗宜再见他最后一面的。江光光的眼泪又要涌出来,最终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点头哑着声音应了一句好。
程容简又示意郭数照顾好她,这才让他们上楼去。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他这才收回了视线。拿出手机来打电话。
打完电话,他收起了手机,脚步顿了顿。重新进太平间。在周来的遗体旁停了下来。
周来走得是平静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程容简静静的看了片刻,伸手替他理了理微皱的衣领。
在一潭污水中,他其实算得上是个好警察。并没有一心一意的想升职,也并未因为强权而放弃自己的坚持。
他和江光光的婚礼他没有出现,他同样未想到,最后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在来时就已听说了,他受的伤很严重。就连周渊赶过来。也未见到最后一面。
他是在追劫匪时受的伤,受了伤之后劫匪要绑架人质,他又扑身上去救人质。明明已经受了伤,明明现场并非只有他一个警察,也不知道他是在犯什么傻。
那劫匪早已是穷途末路,他扑上去时他手中的刀插中了他的胸口。饶是这样,他仍是死死的将人给抱着。直到有同事上前将人给压住,他这才松了手。
程容简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隔了许久。他又伸手理了理周来另一边的衣领,这才离开。
江光光和周来上楼的时候周渊已经醒了,短短的一个下午的时间,他苍老得像是垂暮的老人一般。两鬓之间忽然就白了一片。
他静静的闭着眼睛,隔了许久,才困难的说道:“送他回去,让你罗姨见他最后一面。”
他说着又吩咐身边的秘书,让秘书准备好,连夜赶回去。他现在的身体。是得好好的修养的。但在此刻那秘书哪里敢去劝,立即就去安排去了。
今天已经折腾了一整天,那秘书是没想到他会让连夜赶回去的。原本事情就多,现在更是焦头烂额。好在他没想到的程容简都已想到,多数事儿都是程容简安排的。
一行人启程时已是晚上十点多,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下几度。江光光的身上搭着毯子,静静的靠在程容简的怀里。
程容简是让她睡会儿的,但她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压根就睡不着。就算是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也是周来那张失血过多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前边阿凯开着车,车里寂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隔了许久,程容简低头见她没睡,指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眯会儿,雪下得大,应该要快天亮才能到。”
这边的雪下得大,高速那边是封路了的。他们是从国道赶回去的,前边儿是找了车开路的。
江光光就摇摇头,说了句我不困,索性坐了起来。
她身上搭着的毯子滑下来,程容简又拉起来,严严实实的将她裹上。然后低低的说道:“别胡思乱想,他走得很平静,并不痛苦。明天的许多事儿都需要你帮忙,你得休息好。还有罗姨那边,她身边原本就不好,你要陪着。”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江光光的心里酸涩难挡,低低的说了句谢谢。
程容简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颊,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阿叡,和我不用客气。”
江光光就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程容简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低声的说道:“睡吧,有我在。”他说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和她紧紧的十指相扣着。
江光光的眼睛涩涩的,嗯了一声,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程容简的身上有让人心安的力量,她在车子偶尔的颠簸之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大雪的天气车子是驶得慢的,明明是深夜,外边儿却是一片明亮。这样的天气眼睛是最容易疲劳的,阿凯半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前方的道路。
程容简已经许久没有抽烟,在这深夜里烟瘾突然又犯了起来。阿凯见他一直睁着眼睛的。就低低的说道:“二爷您也休息一会儿吧,现在还早,到了我叫您。”
他在知道消息后就急匆匆的赶过来的,这边的事儿多数都是他在安排。明天还会有很多事情,这样子熬着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程容简这下就说了句我不困,前边儿已经有车辆停了下来,他就看了看时间,对阿凯说道:“停车下去去抽支烟。”
他们熬夜往往都是靠着抽烟提神的,阿凯一直没抽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因为江光光在车里。
阿凯是有些不自在的。不过他确实是需要抽烟解乏的,应了句是,也将车靠边停下,下车抽烟去了。
烟抽了半支,他又拉开了车门,看向了后边儿闭着眼睛的程容简,问道:“您要不要也来一支?”
别人不知道,但他和阿北阿南是知道的。从阿东阿西走后,二爷对这种事儿一向都是敏感的。何况周来这人虽然讨厌。但也是让人佩服的。江小姐的心里不好受,他的心里必定也是不会好受的。
程容简这下句声音沉沉的说了句不用,有冷风吹进来,他替江光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让阿凯关上门。
阿凯这下很快将门给关上,直到抽完了烟,身上的烟味散了,这才重新上了车。
一路再也没有人说话,江光光是在天还未亮时醒过来的。她做了梦。额头上还布着密密的细汗。
车子是停着的,她睁开眼睛,程容简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温水,就将保温瓶递给她,说道:“喝点儿水。大家现在在休息,一会儿就能进城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马上就到了,江光光就点了点头。邻市是大雪纷飞在,这边却是阴雨绵绵的,走的国道,车轮上一片泥泞。
她慢慢的喝了热水,阿凯就拎着早餐过来了。说是前面的早餐店里买的,这时候还早,只有包子和馒头。
赶了一夜的路,晚上开车是费精力的,众人也早都饿了。
江光光是没有胃口的,拿了包子在手里好会儿也没有动。过了那么久,她才看向了程容简,低低的问道:“罗姨她……知道了吗?”
程容简这下就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已经通知了。”
这事儿是瞒不下去的,人都马上就到了,肯定是已经通知了的。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又低低的说道:“不用太过担心,霍叔叔他们这时候应该也在。”
这话是有些无力的,这时候,无论是谁在,也无法去分担罗宜的失子之痛。
江光光没有说话,就那么怔怔的坐着。手中拿着的包子再也咬不下去一口。她的脑海里,在忽然之间浮现出以前许多许多的画面来。
她无法去想象,周来不在,对罗姨的打击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