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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不下去。
模糊的烛火下,孟珏的笑意几分飘忽,“有了欧侯家的事情,你害怕我也很正常。”
许平君不能否认自己心内的感受,更不敢去面对这件事情的真相,所以一切肯定都如张仙人所说,是命!
许平君强笑了笑,将已经埋藏的东西埋得更深了一些,看着刘病已和云歌,“我和病已小时就认识,可有时候,却觉得自己象个外人,走不进病已的世界中。你对云歌呢?”
孟珏微笑着不答反问:“你的心意还没有变?”
许平君用力点头,如果这世上还有她可以肯定的东西,那这是唯一。
“我第一次见他时,因为在家里受了委屈,正躲在柴火堆后偷偷哭。他蹲在我身前问我‘小妹,为什么哭?’他的笑容很温暖,好象真的是我哥哥,所以我就莫名其妙地对着一个第一次见的人,一面哭一面说。很多年了,他一直在我身边,父亲醉倒在外面,他会帮我把父亲背回家。我娘骂了我,他会宽慰我,带我出去偷地瓜烤来吃。过年时,知道我娘不会给我买东西,他会特意省了钱给我买绢花戴。家里活实在干不过来时,他会早早帮我把柴砍好,把水缸注满。每次想到他,就觉得不管再苦,我都能撑过去,再大的委屈也不怕。你说我会变吗?”
孟珏笑,“似乎不容易。”
许平君长叹了口气,“母亲现在虽不逼嫁我了,可我总不能在家里呆一辈子。”
屋内忽然一阵笑声传出,许平君和孟珏都把视线投向了屋内。
不知道云歌和刘病已在说什么,两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盆子的碗筷,洗了大半晌,才洗了两三个。刘病已好似嫌云歌不帮忙,尽添乱,想轰云歌出来,云歌却耍赖不肯走,唧唧喳喳连比带笑。刘病已又是气又是笑,顺手从灶台下摸了把灶灰,抹到了云歌脸上。
许平君偷眼看向孟珏,却见孟珏依旧淡淡而笑,表情未有任何不悦。
她心中暗伤,正想进屋,忽听到孟珏说:“你认识掖庭令张贺吗?”
“见过几次。张大人曾是父亲的上司。病已也和张大人认识,我记得小时候张大人对病已很好,但病已很少去见他,关系慢慢就生疏了。”
“如果说病已心中还有亲人长辈,那非张贺莫属。”
许平君不能相信,可对孟珏的话又不得不信,心中惊疑不定,琢磨着孟珏为何和她说这些。
一切收拾妥当后也到了睡觉时间,孟珏说:“我该回去了,顺路送云歌回屋。”
云歌笑嚷,“几步路,还要送吗?”
许平君低着头没有说话,
刘病已起身道:“几步路也是路,你们可是女孩子,孟珏送云歌,我就送平君回去。”
四个人出了门,两个人向左,两个人向右。
有别于四人一起时的有说有笑,此时都沉默了下来。
走到门口,孟珏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不说走,云歌也不催他,两人默默相对而站。
云歌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刘病已可以有说有笑,可和孟珏在一起,她就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站了一会,孟珏递给云歌一样东西。
云歌就着月光看了下,原来是根簪子。
很是朴素,只用了金和银,但打造上极费心力。两朵小花,一金,一银,并蒂而舞,栩栩如生,此时月华在上流动,更透出一股缠绵。
云歌看着浅浅而笑的孟珏,心扑通扑通地跳,“有牡丹簪,芙蓉簪,却少有金银花簪,不过很别致,也很好看,送我的?”
孟珏微笑着看了看四周:“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云歌握着簪子立了一会,把簪子递回给孟珏,低着头说:“我不能要。”
孟珏的眼睛内慢慢透出了冷芒,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变化,声音也依旧温和如春风,“为什么?”
“我……我……反正我不能要。”
“朝廷判案都有个理由,我不想做一个糊里糊涂的受刑人,你总该告诉我,为何判了我罪。”
云歌的心尖仿佛有一根细细的绳子系着,孟珏每说一个字,就一牵一牵的疼,云歌却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沉默。
“为了刘病已?”
云歌猛然抬头看向孟珏,“你……”撞到孟珏的眼睛,她又低下了头,“……如何知道?”
孟珏笑,几丝淡淡的嘲讽,“你暗地里为他做了多少事情?我又不是没长眼睛。可我弄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说你有心,你却处处让着许平君,说你无心,你又这副样子。”
云歌咬着唇,不说话。
孟珏凝视了会云歌,既没有接云歌手中的簪子,也不说离去,反倒理了理长袍,坐到了门槛上,拍了拍身侧余下的地方,“坐下来慢慢想,到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云歌站了会,坐到了他旁边,“想听个故事吗?”
孟珏没有看她,只凝视着夜空说:“夜还很长,而我很有耐心。”
云歌也抬头看向天空,今夜又是繁星满天,“我很喜欢星星,我认识每一颗星星,他们就象我的朋友,知道我的一切心事。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和刘病已很小的时候认识,是小时候的朋友,其实……其实我和他只见过一面,我送过他一只珍珠绣鞋,我们有盟约,可是也许当年太小,又只是一面之缘,他已经都忘记了。”
当孟珏听到珍珠绣鞋定鸳盟时,眸子的颜色骤然变深,好似黑暗的夜碎裂在他的眼睛中。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亲口问他,也许是因为女孩家的矜持和失望,他都已经忘记我了,我却还……也许是因为许姐姐,也许是他已经不是……病已大哥很好,可他不是我心中的样子。”
“那在你心中,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应该……他……会知道我……就象……”云歌语塞,想了半晌,喃喃说:“只是一种感觉,我说不清楚。”
云歌把簪子再次递到孟珏眼前:“我是有婚约的人,不能收你的东西。”
孟珏一句话未说,爽快地接过了簪子。
云歌手中骤空,心中有一刹那的失落,没料到孟珏打量了她一瞬,把簪子插到了她的发髻上。
云歌怔怔地瞪着孟珏,孟珏起身离去,“我又不是向你求亲,你何必急着逃?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吗?明天带你去见一个长辈。不要紧张,只是喝杯茶,聊会天。我做错了些事情,有些害怕去见长辈,所以带个朋友去,叔叔见朋友在场,估计就不好说重话了,这根簪子算作明日的谢礼,记得明日带上。”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走远。
云歌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很久后,无力地靠在了门扉上。
头顶的苍穹深邃悠远,一颗颗星子一如过去的千百个日子。
她分不清自己的心绪,究竟是伤多还是喜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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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带着云歌在长安城最繁华的街区七绕八拐,好久后才来到一座藏在深深巷子中的府邸前。
不过几步之遥,一墙之隔,可因为布局巧妙,一边是万丈繁华,一边却是林木幽幽,恍如两个世界。
云歌轻声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你的叔叔不好应付呢!”
孟珏宽慰云歌:“不用担心,风叔叔没有子女,却十分喜欢女儿,一定会很喜欢你,只怕到时,对你比对我更好。”
屋内不冷也不热,除了桌椅外,就一个大檀木架子,视野很是开阔。
檀木架上面高低错落地摆着水仙花,盈盈一室清香。
“云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见叔叔。不管发生什么听到什么,你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孟珏叮嘱了云歌一句,转身而去。
云歌走到架旁,细细欣赏着不同品种的水仙花。
遥遥传来说话声,但隔得太远,云歌又不好意思多听,所以并未听真切,只觉得说话的声音极为严厉,似乎在训斥孟珏。
“做生意免不了和官面上的人来往,可无论如何,不许介入汉朝现在的党派争执中。你在长安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动辄千金、甚至万金的花销都干什么了?为什么会暗中贩运铁矿石到燕国?别和我说做生意的鬼话!我可没见到你一个子的进帐!还有那些古玩玉器去了哪里?不要以为我病着就什么都不知道。小珏,你如此行事,我身体再不好,也不能放心把生意交给你,钱财的确可以铸就权势之路,可也……”
来人看到屋内有人,声音忽然顿住,“小珏,你带朋友来?怎未事先告诉我?”
本来几分不悦,可看到那个女子虽只是一个侧影,却如空潭花,山涧云,轻盈灵动,浩气清英,与花中洁者水仙并立,不但未逊色,反更显瑶台空灵。脸色仍然严厉,心中的不悦却已褪去几分。
云歌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口,盈盈笑着回身行礼,“云歌见过叔叔。”
孟珏介绍道:“风叔叔,这是云歌。”
云歌又笑着,恭敬地行了一礼。
不知道风叔有什么病,脸色看上去蜡黄,不过精神还好。
风叔叔盯着云歌发髻边的簪子看了好几眼,细细打量了会云歌,让云歌坐,开口就问:“云歌,你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我从小跟着父母东跑西跑的,这个地方住一会,那个地方住一会,爹爹和娘亲都是喜欢冒险和新鲜事情的人,所以我们去过很多国家,也住过很多国家,不知道该算哪里人。我在西域很多国家有家,在塞北也有家。”
风叔难得地露了笑,“你汉语说得这么好,家里的父母应该都说汉语吧?”
云歌楞了一下,点点头。
是啊!她怎么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父母虽会说很多国家的语言,可家里都用汉语交谈,现在想来,家中的习俗也全是汉人的风俗,可父母却从没有来过汉朝?
一直板着脸的风叔神情变得柔和,“你有兄长吗?”
“我有两个哥哥。”
风叔问:“你大哥叫什么?”
云歌犹豫了下,方说:“大哥单名逸。”
风叔的笑意越发深,神情越发温和,“他现在可好?”
“大哥年长我很多,我出生时,他已成年,常常出门在外,我也有两三年没有见大哥了,不过我大哥很能干的,所以肯定很好。”
“你娘……她……她身子可好?”
“很好。”
云歌虽然自小就被叮嘱过,不可轻易告诉别人家人的消息,可风叔问的问题都不打紧,况且他是孟珏的长辈,换成她带孟珏回家,只怕母亲也免不了问东问西,人同此心,云歌也就一一回答了。
风叔再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云歌,神情似喜似伤。
虽然屋子内的沉默有些古怪,风叔盯着她审视的视线也让云歌有些不舒服,可云歌谨记孟珏的叮嘱,一直微笑地坐着。
很久后,风叔轻叹了口气,极温和地问:“你发髻上的簪子是小珏给你的?”
云歌虽不拘小节,脸也不禁红起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孟珏走到云歌身侧,牵着云歌的手站起,云歌抽了几下,没有抽出来,孟珏反倒握得越发紧。
孟珏向风叔行礼,“叔叔,我和云歌还有事要办,如果叔叔没有别的事情嘱咐,我们就先告退了。”
风叔凝视着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而站的孟珏和云歌,一时没有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几分恍惚悲伤,眼睛内却透出了欣喜,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去吧!”又特意对云歌说:“把这里就当成自己家,有时间多来玩,若小珏欺负了你,记得来和叔叔说。”
风叔言语间透着以孟珏长辈的身份,认可了云歌是孟珏什么人的感觉,云歌几分尴尬,几分羞赧,只能微笑着点头。
两生花
这几日长安城内,或者整个大汉最引人注目的事情恐怕就是皇上下旨召开的“盐铁会议”。
先皇刘彻在位时,因为用兵频繁,军费开支巨大,所以将盐铁等关乎国运民生重要的事务规定为官府特许经营,不许民间私人经营。
官府的特权经营导致了价格一涨再涨。文帝、景帝时,盐的价格和茶油等价,到武帝末年,已是高出几倍。铁器的价格也高出原先很多倍。
民间不堪重负下,开始贩运私盐,官府为了打击私盐贩卖,刑罚一重再重,一旦抓到就是砍头重罪。
刘弗陵当政以来,政令宽和,有识之士们也敢直言上奏,奏请皇上准许盐铁私营,却遭到桑弘羊和上官桀两大权臣的激烈反对,霍光则表面上保持了沉默。
刘弗陵于是下昭从各个郡召集了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