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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觉得十分荒唐,无所凭依中,一直有个怀抱静静拥着她。许平君的思绪慢慢平复,脸靠在刘病已肩头,平静地说:“我愿意被你拖一生,真能拖一生,是我的福气。”

刘病已揽着许平君,望着沉睡的儿子,只觉肩头沉重,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以前还可以偶有疲惫放弃的想法,现在却必须要坚定地走下去,不但要走,还一定要走出点名堂。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难道老天让他活下来,只是为了让他苟且偷生?

许平君反复琢磨着刘弗陵先前的一言一行,想猜测出刘弗陵的心思,却只觉十分困难。刘弗陵自始至终,表情一直十分清淡,很难看出喜怒,不过刘弗陵虽然难测,云歌却很好猜测。

虽不知道云歌怎么会和皇上成了故交,可连长安城郊斗鸡走狗的混混都能是皇孙,这个世上,许平君已经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病已,云歌知道你的身份了吗?不管皇上怎么想,云歌定不会害你。”

刘病已说:“刚来时,云歌应该也不知道,不过看她后来的样子,只怕已经猜得bā • jiǔ不离十。”

现在的云歌亦非当年的云歌,孟珏伤她很深,云歌只怕再不会毫不多想地信任一个人。云歌以前随他去过卫子夫的墓地,今日的情形加上以前的点滴事情,云歌即使不能肯定他是卫太子的后人,也定能明白他和皇族有密切关系。

许平君心下暗吁了口气,有云歌在,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总有时间应对。

再往坏里打算,即使……即使将来真有什么发生,至少可保住虎儿。想来必这也是病已特意求皇上给虎儿赐名的原因。

他求的不是儿子的名,而是儿子的命。

而皇上赐的那个“?”字,想来也别有深意,所以病已才恭敬地行礼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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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云歌笑盈盈地趴在垫子上,反常地一句话没有。

刘弗陵望了会儿她,“刘病已是他的化名,他的本名应该叫刘询。他身上的玉?和我的玉?都是由和氏璧雕成,又是同一个工匠所雕,所以有了你后来的误会。今日我想见他……”

云歌如猫一般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些,笑道:“陵哥哥,我知道你不会伤害病已大哥,为了那个见鬼的皇位流的血已经够多,你绝不会因为他是卫太子的孙子就想杀他,我才不担心那个。我现在只是觉得好笑,怎么我每认识一个姓刘的,一个就是皇族里的人?我正琢磨我还认识哪个姓刘的人,赶紧弄清楚到底是王爷,还是皇孙,省得下次又猛地惊讶一次。”

刘弗陵听云歌话说得有趣,“你还认识哪个姓刘的?”

云歌吐吐舌头,“自认为天下最英俊、最潇洒、最风流、最不羁的人,你那个最荒唐的侄儿。”

刘弗陵有些诧异,“刘贺?”云歌什么时候认识的刘贺?想来只有甘泉宫行猎那次,云歌有机会见刘贺,可若在那里见的,却谈不上惊讶是皇族的人。

云歌想到刘贺,看看刘弗陵,忽地笑起来,拍着垫子,乐不可支。

刘弗陵看到她的样子,也露了笑意,“下次一定让你如意,让他见了你,执晚辈之礼,叫你姑姑。”

云歌笑着连连点头,另一个人的身影忽地从脑中掠过,本来的开心顿时索然无味。

刘弗陵看云歌忽然把脸埋在了毯子间,虽不知道究竟何原因,却知道她定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了。既没有去安慰她,也没有刻意说话转移云歌的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歌,沉默中给云歌自己的天地。

好一会后,云歌闷着的声音从毯子下面传出来,“刘贺私自进过长安,他和孟珏关系很好,算结拜兄弟。不过他们二人是因为另一个结拜兄弟,才走到一起,孟珏对刘贺有保留,并非十成十的交情,刘贺对孟珏只怕也不真正相信。”

刘弗陵虽微微一怔,但对听到的内容并未太在意。

刘贺若循规蹈矩就不是刘贺了,更让他在意的是云歌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有信任下想保护他的心意。只是,云歌,你可是为了一年后不愧歉的离去,方有今日的好?

云中歌(二)夜半私语

大清早,刘病已起床未久,正和许平君吃早饭,就有个陌生人上门找他。

“请问刘病已刘爷在家吗?”

听到来人说话,刘病已心中,自刘弗陵来后,一直绷着的弦喀喇喇地一阵轰鸣,该来的终是来了。

他忙放下碗筷,迎到院中,“我就是。”

七喜笑着行礼,刘病已忙回礼,笑说:“一介草民,不敢受公公大礼。”

七喜笑道:“刘爷好机敏的心思。我奉于总管之命来接你进宫,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许平君听到“进宫”二字,手里的碗掉到地上,“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刘病已回身对许平君说:“我去去就回,水缸里快没水了,你先凑合着用,别自己去挑,等我回来,我去挑。”

许平君追到门口,眼泪花花在眼眶里面打转,只是强忍着,才没有掉下。

刘病已深看了她一眼,抱歉地一笑,随七喜上了马车。

许平君扶着门框无声地哭起来,心中哀凄,只怕他一去不能回。

屋里的孩子好似感应到母亲的伤心,也哭了起来,人不大,哭声却十分洪亮,许平君听到孩子哭声,蓦地惊醒,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地等着一切发生。

进屋把孩子背上,匆匆去找孟珏。

这是她唯一能求救的人。

很多东西都曾在他午夜的噩梦中出现过,今日好似老天给他一个验证的机会,证明他那些支离破碎的梦,是真实存在,而非他的幻想。

往常若有官员第一次进宫,宦官都会一边走,一边主动介绍经过的大殿和需要留心的规矩,一则提醒对方不要犯错,二则是攀谈间,主动示好,为日后留个交情。

今日,七喜却很沉默,只每过一个大殿时,低低报一下殿名,别的时候,都安静地走在前面。

刘病已对七喜生了几分好感,忙道:“多谢公公提醒。”

所以她只能端端正正地坐着,如有针刺般地等着霍光行完礼,好赶紧给霍光赐座。

霍光坐下后,小妹向两侧扫了一眼,太监、宫女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小妹娇声问:“祖父近来身体可好,祖母身体可好,舅舅、姨母好吗?姨母很久未进宫了,我很想她,她若得空,让她多来陪陪我。”

霍光笑欠了欠身子:“多谢皇后娘娘挂念,臣家中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可安好?”

小妹低下了头。

先是宣室殿多了个女子,紧接着霍府又被人奏了一本,这个节骨眼上,这个问题可不好答。祖父想要的答案是“好”,还是“不好”呢?

小妹又低下了头,玩着身上的玉环,不在意地说:“皇帝大哥偶尔来看看我,不过他有自己的住处,我这里也没有宣室殿布置得好看,所以没在我这里住过。”

霍光又是着急又是好笑,“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宫里的老嬷嬷们没给你讲过吗?皇上就是应该住在你这里的。”

小妹噘了噘嘴,“她们说的,我不爱听。我的榻一个人睡刚刚好,两个人睡太挤了,再说,皇上他总是冷冰冰的,像……”小妹瞟了眼四周,看没有人,才小声说:“皇上像块石头,我不喜欢他。”

霍光起身走到小妹身侧,表情严肃,“小妹,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小妹咬着唇,委屈地点点头。

“小妹,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皇上就是皇上,你一定要尊敬他,取悦他,努力让他喜欢你。皇上对你好了,你在宫里才会开心。”

小妹怯怯地看着霍光,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

小妹长得并不像父母,可此时眉目堪怜,竟是十分神似霍怜儿。霍光想到怜儿小时若有什么不开心,也是这般一句话不说,只默默掉眼泪,心里一酸,气全消了。

小妹六岁就进了宫,虽有年长宫女照顾,可毕竟是奴才,很多事情不会教,也不敢教,何况有些东西还是他特别吩咐过,不许小妹知道,也不希望小妹懂得的。

小妹又没有同龄玩伴,一个人守在这个屋子里,浑浑噩噩地虚耗着时光,根本没机会懂什么人情世故。

霍光凝视着小妹,只有深深的无奈,转念间又想到小妹长不大有长不大的好处,她若真是一个心思复杂、手段狠辣的皇后,他敢放心留着小妹吗?

霍光不敢回答自己的问题,所以他此时倒有几分庆幸小妹的糊里糊涂。

霍光轻抚了抚小妹的头,温和地说:“别伤心了,祖父没有怪你。以后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祖父会照顾好你,你只要听祖父安排就好了。”

小妹笑抓住霍光的衣袖,用力点头

霍光从小妹所居的椒房宫出来。

想了想,还是好似无意中绕了个远路,取道沧河,向温室殿行去。

沧河的冰面上。

云歌、抹茶、富裕三人正热火朝天地指挥着一群太监做东西。

云歌戴着绣花手套,一边思索,一边笨拙地画图。

抹茶和富裕两人在一旁边看云歌画图,边唧唧喳喳。你一句话,我一句话,一时说不到一起去,还要吵几句。

虽然天寒地冻,万物萧索,可看到这几个人,却只觉得十分的热闹,十二分的勃勃生机。

椒房宫内,虽然案上供着精心培育的花,四壁垂着长青的藤,凤炉内燃着玉凰香,可肃容垂目的宫女,阴沉沉的太监,安静地躲坐在凤榻内,自己和自己玩的皇后,让人只觉如进冰室。

霍光在一旁站了会,才有人发现他,所有人立即屏息静气地站好,给他行礼问安。

霍光轻扫了他们一眼,微笑着,目光落到了云歌身上。

云歌看到霍光,暗暗吃了一惊,却未显不安,迎着霍光的目光,笑着上前行礼。

霍光笑道:“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俗,老夫真没看走眼。”

云歌只是微笑,没有答话。

霍光凝视着云歌,心中困惑。

自云歌在宣室殿出现,他已经命人把云歌查了个底朝天,可这个女孩子就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没有出身、没有来历、没有家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长安,而且从她出现的那天起,似乎就和霍府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先是刘病已,逼得他不能再假装不知道;紧接着又是孟珏,女儿成君竟然要和做菜丫头争孟珏。一个孟珏搅得霍府灰头土脸,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拿他无可奈何

她摇身一晃,又出现在了刘弗陵身旁。虽然不知道皇上带她入宫,是真看上了她,还是只是一个姿态,无声地表达出对霍氏的态度,用她来试探霍氏的反应。可不管

她是不是棋子,霍氏都不可能容非霍氏的女子先诞下皇子,这个女子和霍氏的矛盾是无可避免了。

霍光想想都觉得荒唐,权倾朝野、人才济济的霍氏竟然要和一个孤零零的丫头争斗?

也许把这场战争想成是他和皇上之间力量的角逐,会让他少一些荒唐感。

云歌看霍光一直盯着她看,笑嘻嘻地叫了一声:“霍大人?”

霍光定了定神,收起各种心绪,笑向云歌告辞。

霍光刚转身,云歌就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没事人一样。

富裕看霍光走远了,凑到云歌身旁,期期艾艾地想说点什么,又犹犹豫豫地说不出来。

云歌笑敲了一下富裕的头,“别在那里转九道十八弯的心思了,你再转也转不赢,不如不转。专心帮我把这个东西做好,才是你的正经事情。”

富裕笑挠挠头,应了声“是”,心下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知道以后的日子经不得一点疏忽。

未央宫,温室殿。

刘病已低着头,袖着双手,跟着七喜轻轻走进了大殿。

深阔的大殿,刘弗陵高坐在龙榻上,威严无限

刘病已给刘弗陵行礼,“陛下万岁。”

“起来吧!”

刘弗陵打量了他一瞬,问道:“你这一生,到现在为止,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刘病已呆住,来的路上,想了千百个刘弗陵可能问他的话,自认为已经想得十分万全,却还是全部想错了。

刘病已沉默地站着,刘弗陵也不着急,自低头看折子,任由刘病已站在那里想。

许久后,刘病已回道:“我这一生,到现在还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