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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过。
云歌凝视着孟珏,对他微笑。
笑意盈盈,一如最初的相逢。
孟珏叫:“云歌。”
云歌却没有再看他,而是望向了远处的那抹人影,眷念中是心疼。
在这一刻,自己的心分外清明,生命的最后一瞬,她只想看着他,她的遗憾也全是为他。
陵哥哥,不要再深夜临栏独站,不要再看星星,不要再记得我……
原来自己竟是这般舍不得,泪意从心中蔓延到眼中。
一颗,一颗,又一颗……
眷念,不舍,后悔,遗憾。
原来自己竟蹉跎了那么多共聚的时光。
人世间可真有来世?若真有来世,她一定会多几分义无反顾……
挂在冰棱上的裙裾完全撕裂,云歌若陨落的星辰一般坠向地面。
就在这时,“轰隆”几声巨响,整座“冰龙”也开始从顶坍塌,大如磨盘,小如飞雪的冰块四散而裂,宛如雪崩一般,震天动地地开始砸落。
云歌望着刘弗陵,慢慢闭上了眼睛,珠泪纷纷,任由生命中最奢侈的飞翔带她离去。
云歌虽然把许平君扔到了滑道上,可有一点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当龙身倒塌时,会有断裂成各种形状的冰块砸落。许平君因为有龙身的缓冲,坠落的速度远远慢于冰块坠落的速度,这正是云歌所想到可以救许平君命的原因,此时却也成了要许平君命的原因。
坠下的冰块,有的尖锐如刀剑,有的巨大如磨盘,若被任何一块砸中,已经受伤的许平君必死无疑。
左边:
云歌若秋后离枝的枫叶,一身燃烧的红衣在白雪中翩翩飞舞,舞姿的终
点却是死亡。
右边:
许平君一袭柔嫩的黄裳,若雪中春花,可娇嫩的花色随时会被刺穿身体的冰块染成绯红。
而刘病已和刘弗陵仍在远处。
说时迟,那时快,只看孟珏仰头深看了一眼云歌,判断了一下时间后,视线又立即扫向许平君。
他视线游移,手下却一刻未闲,左手掌势如虹,右手剑刃如电,触者即亡。
同时间,孟珏足尖用力,将脚下的尸体踢向许平君,一个差点打到许平君的冰剑刺中尸体,改变了落下的角度,斜斜从许平君身侧落下。
又一个侍卫,不一样的动作,一样的鲜血。
尸体又准确地撞开了一个即将撞到许平君的冰块。
再一个侍卫,再一次鲜血的喷溅……
在一次次挥剑中,孟珏抬眸看向云歌。
云歌坠落的身姿很是曼妙,衣袂飘扬,青丝飞舞,像一只美丽的蝶。
在蝴蝶翩飞的身影中,孟珏的眼前闪过弟弟离去时的眷念,母亲死时的不能瞑目,惊闻二哥死讯时的锥心之痛……
他绝不会再承受一次亲爱之人的生命在他眼前远离。即使化身阎罗,也要留住他们。
剑刃轻轻滑过,鲜血洒洒飞扬。、
此时,云歌已经落下了一大半距离,孟珏估摸了下云歌的速度,抓起一具尸体,以一个巧妙的角度,避开云歌要害,将手中的尸体掷向云歌。同时脚下用力,将另一具尸体踢向许平君的方向。
,“砰!”猛烈的撞击。
云歌“啊”一声惨呼,嘴角沁出血丝,下坠的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孟珏手微有些抖,却紧抿着唇,毫不迟疑地又将一具尸体,换了角度,掷向云歌。云歌想是已晕厥过去,只看到她唇边的血越来越多,人却是再未发出声音。
许平君已经摔到地上,沿着冰面滑出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云歌则以仿若刚掉落的速度,缓缓下落。
武功最高的于安刚刚赶到,孟珏叫道:“扔我上去。”
于安看到孟珏刚才所为,猜到孟珏用意,抓起孟珏,用足掌力送他出去。
孟珏在空中接住了云歌,以自己的身体为垫,抱着她一块掉向了地面。
于安又随手抓起刚赶到的七喜,朝孟珏扔过去。七喜在空中与孟珏对了
一掌,孟珏借着七喜的掌力化解了坠势,毫发无损地抱着云歌落在了冰面上。
孟珏一站稳,立即查探云歌伤势。虽然已是避开要害,可高速运动相撞,冲力极大,云歌五脏六腑都已受创。别的都还好,只是因为上次受的剑伤,云歌的肺脉本就落了隐疾,这次又……。
孟珏皱眉,只能日后慢慢想法子了,所幸这条命终是保住了。
孟珏一边用袖拭去云歌唇畔的血,一边在她耳边低喃:“我不许你死,你就要好好活着。”
刘病已握着长剑冲过来时,衣袍上也是血迹点点。面上虽是喜怒未显,可当他从冰屑堆中抱起许平君时,手上的青筋却直跳。
许平君胳膊、腿骨都已折断,所幸鼻息仍在,刘病已大叫:“太医。”
张太医查过脉息后,忙道:“刘大人请放心。虽五脏有损,骨折多处,但没有性命之忧。”
刘弗陵面色惨白地看着躺于孟珏怀中的云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珏抬头看向他,温和而讥讽地笑:“皇上留下了她,可是能保护她吗?”
于安斥道:“孟大人,你惊吓过度,恐有些神志不清,还是早些回府静养吧!”
孟珏微微笑着,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将云歌放到刚备好的竹榻上,对刘弗陵磕了个头后,起身而去。
于安盯着孟珏的背影,心生寒意,此人行事的机变、狠辣都是罕见。这样一个人,若能为皇上所用,那就是皇上手中的利剑,可若不能呢?
刘病已来和刘弗陵请退,于安忙吩咐七喜去备最好的马车,安稳地送刘病已和许平君回去。
刘病已顾虑到许平君的伤势,没有推辞,向刘弗陵磕头谢恩。
刘弗陵抬手让他起来:“夫人之伤是因为朕的疏忽和?…””
刘病已道:“皇上此时的自责和无力,臣能体会一二。容臣说句大胆的话,
皇上只是人,而非神。如今的局势更是几十年来积累而成,自然也非短时间内可以扭转,皇上已经做到最好,无谓再苛责自己。”
刘病已说完后,又给刘弗陵磕了个头,随着抬许平君的小太监而去。
不愧是皇帝用的马车,出宫后,一路小跑,却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听到驾车的太监说:“孟大人在前面。”刘病已忙掀帘,看到孟珏一人走在黑暗中,衣袍上血迹淋漓。
刘病已命太监慢了车速:“孟珏。”
孟珏没有理会,刘病已道:“你这个样子被巡夜士兵看到,如何解释?”
孟珏看了刘病已一眼,默默上了马车。
马车内,许平君安静地躺着。
刘病已和孟珏默然相对。
刘病已发觉孟珏先前脖上的伤,因为刚才的打斗,又开始流血:“你的脖
子在流血。”匆匆拿了块白绫,帮孟珏重新裹伤口。
孟珏不甚在意,随手拿了一瓶药粉,随意拍在伤口上,他看着重伤昏迷的
许平君:“你打算怎么办?”
刘病已替孟珏包好伤处后,拿了块白绢擦去手上的血,平静地说:“徐图之。”
孟珏弯身查探许平君的伤势,刘病已忙将张太医开的方子递给他,盂珏看过后说:“张太医的医术很好,这方子的用药虽有些太谨慎了。不过谨慎有谨慎的好处,就按这个来吧!我回去后,会命三月把药送到你家,她略懂一点医理,让她住到云歌原先住的地方,就近照顾一下平君。”
许平君行动不便,的确需要一个人照顾。
刘病已现在不比以前,公事缠身,不可能留在家中照顾许平君。
如今钱是有,可匆忙间很难找到信赖妥帖的丫鬟,所以刘病已未推辞,只拱了拱手:“多谢。”
盂珏检查过张太医替许平君的接骨包扎,觉得也很妥帖:“我会每日抽空去你家看一下平君的伤势。”
查看完许平君,孟珏坐回了原处,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刘病已含笑问:“你为什么未取克尔嗒嗒性命?你认识羌族的人吗?还是你母亲是……”
孟珏沉默着,没有回答。
刘病已忙道:“你若不愿回答,权当我没有问过。”
“先帝末年,西羌发兵十万攻打汉朝,我当时正好在袍罕。”孟珏说了句,停了下来,思绪似回到了过往。
刘病已说:“当时我已记事,这件事情也有印象。西羌十万人进攻今居安故,匈奴则进攻五原,两军会合后,合围袍罕,先帝派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率军十万反击。最后汉人虽胜,却是惨胜,十万士兵损失了一大半。”
孟珏垂目微笑:“士兵十万折损一大半,你可知道百姓死了多少?”
刘病已哑然,每一次战役,上位者统计的都是士兵的死亡人数,而百姓……
“西羌和匈奴的马蹄过处,都是实行坚壁清野政策,所有汉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部杀光,今居、安故一带近成空城。好不容易等到大汉军队到了,李息将军却想利用袍罕拖住西羌主力,从侧面分散击破西羌大军,所以迟迟不肯发兵救袍罕。袍罕城破时,愤怒的羌人因为损失惨重,将怨气全发泄在了百姓身上。男子不管年龄大小,一律被枭首,女子年老的被砍首,年轻的死前还会被剥衣lún • jiān,连孕妇都不能幸免,刚出生的婴儿被人从马上摔下……”孟珏顿了好一会,方淡淡说,“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在孟珏平淡的语气下,刘病已却只觉得自己鼻端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握住了拳头,咬牙说:“羌人可恨!”
孟珏唇角有模糊的笑意,似嘲似怜:“羌人也深恨汉人。汉人胜利后,为了消灭羌人的战斗力,先零、封养、牢姐三地,十二岁以上的羌人男子全部被汉人屠杀干净。那年冬天,我走过先零时,到处都是女子、老人、幼儿饿死的尸体。汉人虽然秉持教化,未杀老人、妇女、幼儿,可失去了壮年劳动力,很多人都挨不过寒冷的冬天。”
刘病已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汉人并没有做错。先帝垂危,内乱频生,当时的汉朝还有能力应付再一次的大举进攻吗?如果不那样对付羌人,死的就会是汉人。
刘病已叹气:“一场战争,也许从百姓的角度看,没有什么真正的胜利者。
有的只是家破人亡、白头人送黑头人。”
孟珏没有说话,只淡淡地微笑着。
以前刘病已从孟珏的微笑中看到的是漠然,甚至冷酷。可现在,他在孟珏的漠然、冷酷下看到了历经一切的无可奈何,还有孟珏不愿意承认的悲悯。
如果孟珏的剑刺入中羌王子的心脏,骁勇好斗的羌人岂能不报仇?那么孟珏曾亲眼目睹过的人间地狱就会重现,会有多少人死,二十万?三十万?又会有多少座城池变为人间地狱……
孟珏终是把剑尖下压,避开了克尔嗒嗒的心脏。也许孟珏自己都鄙夷白己的选择,可他毕竟是作了这样的决定。
克尔嗒嗒是个聪明人,短短一瞬,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孟珏虽然不想看到战争,可战争如果真的爆发,孟珏为了没有下一次的战役,屠杀的绝对不会只是羌族十二岁以上的青壮男子。
大司马大将军府。
霍山、霍云跪在地上,霍禹趴在柳凳上,两个家丁正在杖打霍禹。
霍禹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霍光冷眼看着两个家丁,在他的注视下,两人手下一点不敢省力,每一下都是抡足了力气打。很快,霍禹后臀上已经猩红一片。
霍夫人在屋外,哭天抢地:“老爷,老爷,你若打死了他,我也不用活了……”
挣扎着想进入屋内。
拦在门外的家丁却是紧守着房门,不许霍夫人进入。
霍成君眼中噙泪,拉住母亲胳膊,想劝一劝母亲:“父亲正在气头上,娘越哭只会越发激怒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