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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此话当真不假。

邢应苔只看了一眼,就说:“你家里真好。”

崇善道:“好吗?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邢应苔摇摇头,说:“我有点害怕。”

崇善觉得这小孩实在是老实,忍不住安慰:“怕什么?中间有铁栅栏,我还能跳出去打你不成?”

邢应苔说:“你要是不打人,也不会把你关在家里了。”

话说完,果真向前走了走。但还是担心,所以停在崇善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崇善说:“你坐在这里,不要走。我给你拿零食吃。”

邢应苔点点头,崇善就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来了七八个糕点盒,还是全新的。崇善拆了两盒,顺着铁栏递了出去,说:“吃吧。”

邢应苔接过来,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只拿了一块,放到嘴里。

杭州小吃最是精致,即使是当地人也吃不厌,邢应苔细细嚼了会儿,就道:“谢谢你,我要走了。”

“好吧。”崇善一边说,一边把手边的所有糕点一股脑都推了出去,“这些都给你,拿回去吃吧。”

邢应苔道:“那怎么好意思?我拿一块就够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给谁。你要是不要,就扔在那里吧。”

邢应苔想,这样热的天,扔在外面不到半小时就坏了。于是他抱着一大堆糕点往回走。糕点盒堆得太高,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路。

崇善在后面喊:

“小孩,明天你再来,我请你吃更好吃的糖。”

第二天邢应苔果真来了,他蹲在离崇善不近不远的地方,左手搂住膝盖,右手向前伸,接住崇善递给他的糖。

崇善仔细看看他,然后说:

“一看你就不是邢家人,他们夫妻俩脸都是方的,你却是尖的。”

邢应苔一听,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崇善感觉他有些不高兴,一转眼珠,说:“那你一定是更像你亲生妈妈。看你长这样,你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

闻言邢应苔果真打起精神,眼里有喜悦的光。

他道:“我哥哥长得更像我妈。”

尽管嘴里含着崇善给他的糖,但也阻止不了口中苦味的蔓延,邢应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哽得他说不出话。

崇善说:

“那你倒是比我还可怜。我只死了亲爸亲妈,你比我多死了个哥哥。可你现在有爸有妈,我只有个后妈。算扯平了吧。”

邢应苔听着崇善乱七八糟的话,不知怎么的,竟然点点头,他问:“你是因为爸妈死了,所以脑子才出毛病吗?”

崇善哼了一声,没说话。

邢应苔却突然有点理解了。

阳光恰好照过来。邢应苔第一次不再害怕、认认真真的看了崇善的脸。

阳光明媚,令那人的脸清清楚楚映在邢应苔的眼瞳里。

久不见阳光略显苍白的男人,面庞白净,斜眉俊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下的两颗痣,位置生得很好看,不仅不突兀,而且给男人凌厉的长相平添了一丝温情。

邢应苔说:“明天我还来找你,行吗?”

崇善勾起嘴角,他道:

“当然行。”

第8章

邢应苔不仅明天去了,后天也去了,大后天还是去了。

一连去了十五天,半个月的时间,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逐渐熟悉。后来崇善的继母旅游归来,不用邢应苔再来送饭,邢应苔也忍不住去找这个比他大了二十多岁、但和他很聊得来的小叔。

直到有一天,邢应苔像往常一样到崇善家里和他聊天,临走时邢应苔对崇善说:“我以后就不过来了。”

“怎么?”

“明天我去学校报到,”邢应苔道,“我要读高中了。听说高中老师会留很多作业,不知道我要写到什么时候……”

崇善轻描淡写地说:“好吧。”

邢应苔莫名有些失望。虽然他一开始有点怕崇善,但半个月的相处已经让他完全改变了原本的看法。他甚至有些想要亲近崇善的意思,不过当时邢应苔还不明白。

邢应苔甚至问:“你不能出来吗?来我家。”

“不行,”崇善道,“我看见太多人会很紧张。”

邢应苔点点头。没办法,他只好说:“那有缘再见。”

听邢应苔这话说得有一种不合他年龄的老到,崇善突然笑了,他同样感觉到心中的不舍,既奇怪,又欢喜,便说:“你为什么不拿作业过来?我可以帮你写啊。”

自打邢春霖出生以后,父母的心思十之有九都花在了二儿子身上。邢应苔到高中返校、领作业,他们也不太关心,更不用提儿子到哪里去写作业了。

邢应苔带着作业兴冲冲地往崇善家里跑。这些天他虽然天天和崇善聊天,但都是站在门外,隔着一排的铁栅栏。但今天不同,崇善说可以打开门,让他进来。

崇善问他:“你要进来吗?你怕不怕?”

邢应苔斩钉截铁地说:“不怕,我要进来。”

邢应苔的作业看起来多,可实际写起来是很快的。即便有不会做的题目,也可以请教崇善,崇善学历不低,做起高中生的题目游刃有余。邢应苔原本以为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写完的卷子,两个星期就做完了。

写完了邢应苔也往崇善家里跑。只要邢应苔来,崇善一定放下手头的工作,看他写作业,偶尔和他聊天。

到这时两人已经很熟了,中午疲倦时,邢应苔经常躺在崇善的腿上。反正崇善名义上是他的小叔,又比他大了二十多岁,邢应苔和他在一起相当自在。

崇善家里有许多书,大多是外文书,又厚又重,一个个蚊子字密密麻麻的粘在一起,不知所云。邢应苔外语水平不高,而崇善精通多门外语。因此邢应苔偶尔犯困,会躺在床上的腿上,听崇善念书翻译给他听。

崇善声音低沉,念的又不是故事书,反而能让邢应苔睡得更快更安稳。

这一天崇善念的是英国诗人约翰唐恩的诗歌,他对内容极为熟悉,随口翻道:“没有谁能像一座孤岛

在大海里独踞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

连接成整个陆地

……

如同你的朋友和你自己

无论谁死了

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

邢应苔静静听着,听到这里,他突然开口说:“小叔,如果人人都是泥土,我这块泥土,现在和谁连着呢?”

崇善打趣道:“当然是和我。”

“那……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哥哥呢?”邢应苔闭着眼,重复诗歌的内容,“‘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击’,为什么冲击掉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把我和他们一起冲击掉呢?”

崇善沉默了,他放下手中的书。

邢应苔以为自己早就把之前的事放下了,但仅仅是听了一句诗歌而已,竟然就无法控制情绪。

如果崇善知道这首诗能让邢应苔这样痛苦,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念出来,没的惹邢应苔伤心。

邢应苔侧过身,像是虾子一样蜷缩起来。他把头藏在崇善的小腹前,这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捂着脸,突然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

邢应苔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

“小叔。我……好想他们啊。”

这些话,在邢家,邢应苔绝不会说出口。

崇善本来是想等邢应苔睡着后吓他一跳,闹他玩玩。可见了这样,又没法再欺他,犹豫了一会儿,用手摸了摸邢应苔的头。

一阵风吹来,将墓园树上的树叶撩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临近中午,阳光越发灼热,邢应苔的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被风一吹,竟然冷得打了个颤。

他从回忆中抽回身,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时间已经不早了,邢应苔起身离开墓园,匆匆向车站走去。

从很多方面来讲,邢应苔都是个普通的学生。说得上与他人不同的,可能就是名字特殊一点,经常被人拿来取笑,亦或者相貌英俊,不乏有和他搭讪的女生。

然而邢应苔自己最明白,到底和其他人有什么明显的不同。那就是他经历过太多死亡,所以要比一般人更冷静些。

和导师约了一点见面,给他看了最近写的论文,谈了几个小时后邢应苔就在自习室里看原典,看到晚上回寝室,还坐在电脑前写读书笔记。

陈半肖回来的比邢应苔早,他工作时忙,但下班后就清闲了,看了半天球赛,一扭头,便看见邢应苔还对着满屏幕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思考。

陈半肖忍不住说:“幸好我读完本科就跑了,看你这样,好惨,好惨。“邢应苔摸了摸鼻子,说:“还好吧。”

陈半肖的声音吵醒了就在一旁陪学的招财,那猫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站起来,凑到邢应苔手臂那边。

猫这种动物本身就爱睡觉,一天清醒的时间只有七八个小时,此时招财也没睡醒,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皮要闭不闭。直到它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招财才弓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了几步。

招财小心翼翼地把脸凑到邢应苔放在桌上的水杯,然后伸着脖子,嘴伸到杯子里。

‘吧嗒吧嗒’,陈半肖惊讶地看着招财喝邢应苔杯里的水,而且邢应苔也没有阻止。

陈半肖说:“你俩用一个杯子?”

邢应苔摇摇头:“他好像喜欢用这个杯子喝水,我就给他了。”

陈半肖说:“怪不得臭猫碗里的水从来不少,原来如此。不过……不过你也用这个杯子?”

邢应苔瞥了他一眼:“那又怎样?我天天给他刷牙。”

陈半肖一幅快要晕了的表情。

邢应苔说:“骗你的。我怎么能和招财用一个杯子?”

“可你明明和他睡一被窝。”

邢应苔顿了顿,问:“你有事吗?”

陈半肖不可能专门过来和他说这些废话。

陈半肖明白邢应苔是什么意思,可避重就轻地说:“没事。我无聊嘛。”

邢应苔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他也不主动说话,只等陈半肖自己来说。

招财喝了不少水,连下巴上都沾湿了。它不自己舔干净,而是走到邢应苔的大腿上,用湿漉漉的下巴蹭主人的衣服。

等招财擦干净,邢应苔才用手挠了挠趴在自己身上的猫的下巴,那猫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很嗲地叫了两声。真是稀奇,招财平时叫声恐怖骇人,但在主人面前,竟然可以软成这样。怪不得邢应苔喜欢它。

陈半肖坐在邢应苔的床边,等了一会儿,果真自己说道:“荀欣让我约你,说明天一起吃饭。”

邢应苔头也不抬:“前几天不是才一起吃过么。”

“我也是这么说的。”陈半肖说,“结果这臭小娘又和我吵架。”

邢应苔道:“你们怎么天天吵架。”

“我想这样吗?”陈半肖沉默了一会儿,听不出情绪地说,“她就只喜欢你。”

邢应苔道:“不,你就会胡说。”

“无所谓了,”陈半肖道,“反正我再玩两年,家里人就要催着我结婚了。我这么好的男人,不会没有女人要。”

邢应苔说:“你看看你。都是因为你把追女孩子当成‘玩’,所以才一直追不到荀欣。”

陈半肖从床上站起来,道:“我出门了,今晚不回家。”

最近陈半肖经常夜不归宿,听说是到另外一个叫‘阿青’的朋友家玩,次数越发频繁。这个星期还没过完,粗略一算,陈半肖已经有三天住在那位朋友家了。

邢应苔说:“你干脆搬到阿青家住,免得再多交房费。”

陈半肖已经走到玄关,闻言边走边笑:“可是我又舍不得你呀。哈哈哈……”

陈半肖反手关上门。他的右手食指上套着车钥匙,下楼时,陈半肖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晃着钥匙环。

他准备开车去裘祺青家,这星期去的次数有些多了,所以今天是最后一次。

邢应苔问陈半肖为什么不住到裘祺青家,这个问题问得很不妥。如果陈半肖能说出来,他会告诉邢应苔,不能,当然不能阿青住在一起,毕竟陈半肖和他不是朋友,勉强只能算是互相打炮的pào • yǒu吧。

这事不能让邢应苔知道,更不能让荀欣知道。

陈半肖觉得自己心里是有荀欣的,他是为了荀欣才读的宠物医疗,也是为了她才在现在的单位当宠物医生。荀欣脾气暴躁,一点就燃,陈半肖却总是惹她生气,然后再去救火,救完了照惹不误。

这应该是喜欢吧?可既然喜欢,为什么裘祺青提出要和他互相帮助,共同打炮时,陈半肖不仅同意了,而且之后打炮时从未幻想过荀欣的脸?

就算偶尔自己shǒu • yín,想的也是裘祺青给自己口的画面。

陈半肖摸摸下巴,心想,他和裘祺青之间应该再多保持点距离了。

第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