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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多少茶盏摆件。
念及此处,李后便觉心口烦闷,她不禁对梁洸道:“眼下,你父皇并未下诏剥除你哥哥太子之位,只是若这几日当真天降大雪,便是佛祖应验,陛下为了皇家颜面,决计不敢叫太子出尔反尔,违背佛祖,到时只怕会颁诏赐号,下旨太子出家,之后会不会再封太子,又会不会封你为太子,实在是未知之数。”
梁济面色沉静,不似九岁孩童,声音倒还是稚气满满:“母后无需烦忧,父皇春秋鼎盛,心思难测,而皇兄们却都大了,父皇应是另有打算。”
“吾儿聪慧,是母后太过心急,”李后慈爱地拂过梁济头上的抹额,眼里竟是满意之色,这是她李家的血脉,绝非庸碌之辈!
梁济垂下眼帘,忽然转过话头,“母后,济儿想去探望哥哥。”
李后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到底没有表现出来,然而转念一想,让九皇子与梁澄保持兄弟之情,到底百利而无一害,将来她的皇儿登基为帝,万一又出了什么天灾,梁澄或可助力一二,于是她柔声道:“你舅舅明日便要抵京,到时让他带你一起去。”
忽然,殿外传来喧哗之声,李后不悦道:“何事吵闹?”
一宫女躬身步入殿内,跪道:“娘娘,下雪了!”声音里满是激动欣喜。
李后一惊,眼里闪过重重思量,命宫女退下,回头对梁济说:“明日去你哥哥那,为母后给他捎上一些衣物,还有念珠一串,母后不便出宫,你替我好好问问他,可有什么短的缺的,唉,如今你哥哥这个家是非出了不可,以后只怕很难见到。”
说着李后便用手帕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澄儿怎么……如此命苦!”
梁济上前一步,抱住李后的手臂,声音软糯道:“母后莫伤心,儿臣会把替哥哥一起孝顺您的。”
“好孩子……”
……
第二日,圣旨正式颁下,太子为国护持,功泽天下,封护国法师,赐僧统德韶国师之号,法号澄心,入对不称臣,登殿赐高座,可见圣宠。
第7章佛曰三毒
当日二人同研琴道,酣谈直至云散雪停,月上中天,梁澄尤觉意犹未尽。
回去后,梁澄挥退安喜平,沐浴过后,便拿出一念送给他的冷凝香,这是一个碧青色的小瓷瓶,梁澄拔开瓶塞,鼻尖飘来淡淡的香气,竟与一念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既有檀木的宁心静气,又有冷梅的清幽邃远,清淡而弥久,沉静却暗藏波涌,梁澄心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梅香是不是就是用那夜的满地落梅制成的……
不知不觉,脑中不由浮现一幕画面。
红梅新雪,白衣僧人,拈花一笑,天地同寂……
“殿下……殿下!”
“啊?!”梁澄惊醒。
“殿下你怎么了?”安喜平狐疑,“对着一个瓶子发了好久的呆,我叫了您好久呢。”
梁澄也不知自己在掩饰什么,他将小瓷瓶握进掌中,收进袖里,看向别处,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在想明日这处只怕不得宁静。”
安喜平果然被转移了话题,只是眼尾却瞥了眼梁澄的袖子,心里嘀咕自家殿下消失了半天,回来后却又魂不守舍,时不时痴笑一声,脸上闪过别扭绯红,看着竟似春心萌动……呸!他在想什么!
安喜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内心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是呢,今夜大雪,奴婢方才去了前殿,就听到好些小沙弥都在说,殿下是佛子转世,特来庇佑大齐的,喜平觉得也是,嘻嘻,殿下是佛子,那奴婢不就是佛子座下的散财童子。”
梁澄自然不敢当,捏住喜平肉嘟嘟的脸颊,道:“胡说些什么,什么散财童子,牛头不对马嘴,以后这话莫要再提。”
安喜平转了转了眼珠,笑嘻嘻道:“奴婢省得,奴婢就只在殿下跟前说说。”要是被谁听着了,我就割了他的舌头,安喜平在心里补充道,伸手往多宝盒里拿出一小个圆形菊纹木盒,旋开盖子,道:“殿下,您额头那儿得上药了。”
梁澄心里一动,拒道:“今天就不用了,早些歇息罢。”
“这怎么行,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梁澄于是道:“我自个儿来就行。”
安喜平忽然福至心灵,扫了眼梁澄的宽袖,道:“殿下袖里是不是藏了更好的药膏?”
梁澄心中羞恼,还夹杂着一丝困惑,他今日大概吹多了风,上师赠香,他有什么好藏的呢,于是大大方方地取出袖里的小瓷瓶,只是嘴角却微微抿着,显出一分别扭。
“这是一念上师亲制的香露,祛疤生肌,孤想试试。”言罢就不禁咬了咬唇内肉,他竟然自称“孤”,听着就像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似的。
问题是……他到底在心虚什么?!
定是风吹多了!
安喜平只做不觉,惊道:“可是无渡大般若的衣钵传人?”
梁澄嘴角不禁上翘,“正是,上师在无相居清修,和我们只隔了半片梅林。上师不但佛法精深,武功高强,内力更是深不可测,于香道琴道亦是造诣非凡,姿容英奇,气韵优容,宝相庄严却又温润细致,哪日你见了他,便知何为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世间竟有如此神仙人物!”
“……”安喜平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家殿下,他还是第一次见殿下这般推崇一个人,溢美之词,滔滔不绝,谈论对方的时候,整张脸都放光了。
虽然一念禅师的确蜚声天下,但是安喜平还是觉得自己有小情绪了……
梁澄尤觉适才所言,尚不能体现上师气度一二,他自幼喜研佛理,一念曾与虚我大师于九华巅对禅,他曾一阅当日注本,深深拜服于上师的大智慧,对他早已倾慕神往已久,今朝得见,有幸坐而论琴谈佛,还得上师赠号送香,哪能不心潮激荡,飘飘然似登顶踏云,熏陶陶若少年慕艾。
佛曰人心三毒贪嗔痴,他尚不知自己心中,已然滋孽一毒,生了痴,着了相……
安喜平幽幽怨怨地盯着梁澄对着一念禅师赞不容舌,一句话不说。
梁澄大概也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便止住了话头,将小瓷瓶递给安喜平,清咳一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为我涂上,早些歇息罢。”
安喜平打开瓶盖,放在鼻下,细细闻过,确认无毒后,便往掌心倒出一滴,香露绛赤中带着一丝棕色,清而不消,倒是好物。
香露在掌心焐热后,便往梁澄额上磕出的伤口按住,轻轻摩擦,梁澄靠在塌上,仰着脖颈,露出一段莹白优美的线条,双眼阖上,露出一抹惬意的笑意。
安喜平移开目光,心无旁骛地为梁澄按揉……
不知不觉间,梁澄便在这缓慢舒适的按摩中沉沉睡去,安喜平直到确定梁澄气息再无起伏后,便移开手,盯着一旁的小瓷瓶,眸光晦涩,带着一丝冷酷,直到梁澄梦中发出一声支吾,才收起神色,轻轻地将梁澄抱起,举重若轻,步伐飘逸,片刻移至床边,好似安放世间最珍贵却又最易碎的宝物,将人放入软张内,不落一角,覆上不着一针花饰的厚被。
而梁澄竟没有一丝不适,丝毫没发觉自己被人换了位置,继续酣然沉睡。
第二日,宫里便来了宣旨的人,梁澄接过圣旨,等到安喜平将人送走后,对着一脸欢喜的安喜平道:“今后柯不能再叫我殿下了。”
“是,”安喜双手合十躬身道:“见过国师大人。”
说毕便抬头笑嘻嘻地看着梁澄,“请国师大人为小子赐号。”
梁澄用圣旨敲了下安喜平的脑袋,失笑道:“好,就赐你汤圆儿如何?”
安喜平白圆的脸一皱,哭丧道:“还不如喜平呢。”
“哈哈哈。”梁澄忍不住仰头大笑。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梁澄身心舒泰,心中块垒尽除,好不畅快。
当日,一直守在大相国寺里的侍卫全部撤去,梁澄只留了安喜平和流云飞月,方丈见归真居无人洒扫庭院,便安排了两个小沙弥过来,一个叫冲觉,一个叫冲明,皆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为了以防万一,梁澄还让流云飞月事无巨靡地查了二人的过往,冲明是寺院茵资质不错而收养的孤儿,而冲觉却是五岁那年才入的寺。
冲觉家中本为普通商贾,5岁那年,举家搬迁时,遭山匪劫掠,无一生还,唯独他命不该死,受了一刀后没死成,被途径的一念禅师所救,接到大相国寺内。
因着这层缘故,梁澄对着冲觉,不免多了几分注意。
第8章喜平之死
宫里的人离去后不久,归真居又迎来了两位梁澄避不开的访客。
护国大将军李度秋身长八尺,面容冷峻,浑身威势隐而不发,此刻一双寒星似的眼眸正牢牢地锁在梁澄身上。
而九皇子梁济则错开一个肩膀坐在李度秋身边,冲着梁澄挤眉弄眼,“舅舅可是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回东都的,还未更衣,进宫回了父皇就来见你的,还好我事先候着,缠着舅舅带我过来,哥,你出家了,我都不能每天见到你了。”
梁澄垂下眼帘,上一世明元帝动作太快,或许还有李后的隐瞒,而舅舅又远在边关,又或者是自己不愿相信父皇竟会真的要他的性命,直到最后,他竟全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当时,就是他赴死前三天,忽然涌进几名从龙卫,不等两人反应,便当场击碎安喜平双膝,卸掉下巴,托至院内,而他则被人牢牢按住,眼睁睁地看着安喜平被活活杖毙。
自重生以来,他时常梦见安喜平临死前的模样,脸色惨白,冷汗密布,双眼却含笑看着他,一张被卸了下巴的苍白嘴唇,艰难地向他张着口型——
“殿下,别哭……”
他那一刻是真的恨,恨自己平日疏于练功,才会在两名从龙卫的压制下,动弹不得。
事后,那从龙卫指挥使丢下一句“安喜平勾结外人,圣上下令杖毙”,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殿下如今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寝宫里,若再使人暗传消息,遭殃的便不再是殿下的身边人了。”
梁澄并未让安喜平向宫外传递消息,闻言只当是父皇断他耳目,以示惩戒,心下更是悲凉,只觉得生无可恋。
只是那一幕梦得多了,想得细了,竟想起安喜平最后的口型,似乎是“小心九皇子”,再联想到孟留君在他死前曾说过,九皇子居心不纯,此时见到自己向来疼爱有加的弟弟露出这般俏皮天真的模样,心里竟是生了几分不定。
为什么安喜平要他小心九皇子,从龙卫指挥使说安喜平向外传递消息,那他是向谁传递呢?安喜平的死,到底藏着怎样的隐情?
只是如今却是无从查证了……
梁济自小粘他,尤记得当年他因臂力不足,射不中靶头时被父皇责罚,走路还摇摇晃晃的梁济抱着他被弓弦磨出血的手指,呼呼吹气,眼泪汪汪地皱着脸,好像比他还疼,这番兄弟情谊并不因母后的不喜而疏远,即使随着年龄的增长,梁济在人前渐渐沉稳,二人之间亦不曾生出罅隙。
他不愿相信梁济会陷害他,毕竟胞弟眼里的濡慕情谊不似有假,况且对方一个稚嫩之子,怎么就能做到虚情假意,却能丝毫不露破绽?
但是梁澄又无法对安喜平的死因视而不见,他一时心绪不稳,只好避开梁济委屈的视线,道:“你也要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跳脱,母后以后还要依仗于你。”
“哥哥,济儿不要长大,哥哥你还俗吧,反正这雪都下了。”梁济从蒲团上爬到梁澄身边,拽住他的袖角。
“圣旨已下,以后这样孩子气的话莫要再说了。”梁澄手臂微移,到底不够确定,也不够狠心,没有避开。
梁济瘪嘴,还要说些什么,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李度秋冷哼了一声,梁济顿时噤声,松开兄长的衣袖,两手扣在膝头上,眼观鼻鼻观心地正坐在梁澄身边。
这时安喜平进来为三人上茶,梁澄接过,为李度秋倒上一杯,“这是寺里独制的梅后雪芽,为每年春季雨前茶,只采每株茶树最嫩的尖芽,正好也是梅花落尽之时,舅……还请施主品鉴一二。”
李度秋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一个眼神就能止小儿夜哭,见梁澄连“舅舅”都不喊了,一副遁出红尘,斩尽因缘的模样,眼里就忍不住迸出两团火花,“俗人一个,如此好茶到了鄙人嘴里,不亦于牛嚼牡丹。”
梁澄垂下的眼睫微微一颤,还是将茶杯送到李度秋面前,笑道:“是贫僧着相了,茶就是茶,不论好坏,所谓品相,不过世人好名逐誉罢了。”
“所以你这太子说不当就不当,也是因为悟尽了声名权势,堪破了众生百相?”
梁澄深知,他这舅舅看着是个冷面阎王,其实最是尚义任侠,肝胆照人,见到自己出家为僧,如何坐视不理?
只是今日,他既然已经出家,以他过往的身份,自然要处庙堂之远,绝不可再与朝廷有任何瓜葛,尤其自佛祖托梦一事后,明元帝封他护国法师,已然锋芒太过,此时更需含明隐迹,韬光养晦,更不能把舅舅牵扯其中。
梁澄心中一涩,自己终归要叫舅舅伤心失望,他转头对梁济说:“你去院里耍耍,我与你舅舅,有些事要说,喜平,你带九皇子到院里赏赏白梅。”
梁济虽然在哥哥面前有些娇缠,到底还是明事理的,于是乖乖地跟着安喜平出去了。
直到二人跫音渐远,梁澄便开门见山道:“舅舅,这太子我做不了……”
“有何做不了,”李度秋语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