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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之家,妄图佛子被权势利欲所迷,无法超脱……”

梁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没想到自己出家之事竟然被编成了故事,大齐自来不禁民口,民间谈论皇室亦不鲜见,百姓乐于听些皇室奇闻,尤其是有关太祖的传奇,更是多不胜数。

只是亲耳听到自己的故事,貌似背后还添了些颇为引人入胜的佛魔之争,真是有几分苦笑不得之感。

梁澄不再细听,示意店小二继续带路,进了雅间,怕店小二疑心,除了素菜外,还点了荤菜,那店小二领了安喜平给的便头,便躬身退出了。

这处雅间正对楼下正堂,掀开垂珠帘帐后,还能继续听说书人的故事。安喜平自从进来后,一双耳朵就竖着,眼睛总不由自主地往帘帐外瞄去,梁澄心里好笑,笑骂道:“要听就听吧。”

安喜平难为情地挠了挠了后脑勺,小声道:“公子,小人就说外头都传你是佛子转世呢。”

虽然经历了涅槃重生这般神奇之事,梁澄到是有自知之明,从不觉自己真是什么佛子转世,要不就冲他一开始借佛祖名头出家,满嘴狂言,佛祖也不会收他的。

“不过说书人编的噱头。”话是这般说,却也没阻止安喜平听说书。

不一会儿,菜便一一上齐,店小二刚要退下,雅间门口便出现一道颀长身影,黑靴黑袍,暗纹压边,一头墨发随意束起,姿容俊奇,气势不同常人,竟又是一不俗人物。

店小二呆立门口,来人视线扫过,神色淡淡,小二浑身一凛,连忙不敢再看,低眉弯腰离去。

梁澄听见背后动静,转头一看,视线触及那满头青丝,双眼登时睁得溜圆。

虽然之前商量好要做些乔装,但梁澄没想到一念竟然给自己套上假发,他本来还以为上师会像他一样,戴顶帷帽来掩蔽身份……

不知是不是因为作俗家装扮的缘故,上师这般看来,竟然显出几分疏狂江湖客的潇洒意味。

忽然眼前光线一亮,原来,他进了雅间后帷帽也不曾除下,一念进来便顺手为他掀起白纱,别至帽檐后。

这时安喜平也站到梁澄身后,不等一念收回手,就为梁澄脱去帷帽,还道:“公子用膳吧,再等下去才都凉了。”

安喜平的举动缓解了梁澄心里的惊异,对着一念笑道:“师兄一起。”然后转头对安喜平道:“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见安喜平一副犹豫的模样,梁澄于是开解道:“我和上师都不能食荤腥,这几道荤菜,就靠了你喜平。”

“公子说得对,喜平马上为公子解忧。”说着就在梁澄左手边坐下,先为梁澄舀上一碗素锦羹,结果转眼就被梁澄递给另一边的人。

梁澄:“师兄您请。”

一念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暗暗咬牙的安喜平,施施然接过梁澄手里的瓷碗,道:“多谢师弟。”

梁澄弯眼一笑,见一念往嘴里送去一口,嘴唇上染上一层淡淡的水色,不由多看了几眼,直到安喜平递来的第二碗汤,才不舍地移开视线,而一直默默喝汤的一念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旁的安喜平却在心里扎了无数个小人,要是这样他还没看清梁澄眼里别样的情愫,他就真是瞎了眼了!

好想往汤里下毒!安喜平面上仍旧一派纯然地问着,“公子,外面的吃食可还习惯”,心里却已是腥风血雨。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梁澄尝了口香芹百合,觉得清爽可口,便夹起一瓣百合,送到一念碗里,眼里好似落满星光,期待地看着一念,道:“这百合清香可口,师兄你尝尝。”

一念看了眼梁澄,轻轻夹起那瓣百合,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缓缓咽下,末了,自然而然地伸出一小截殷红的舌尖,舔过嘴唇,转头对梁澄笑道:“嗯,不错,”然后夹起一片笋尖,直接递到梁澄嘴边,含笑道:“你也尝尝这道醋笋,清脆爽嫩,酸味适中。”

“啊,好……”梁澄晕乎乎地就着一念的伸过来的筷子,含住那片笋尖,然后直接咽了下去,“好吃……”

“殿下!”一道惊叫在耳边响起,梁澄回神,便见一念一手托腮,一手举着木箸,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梁澄的脸渐渐的热了……

他竟然在上师面前做出如此痴态!

正当梁澄羞愧欲死之时,一念却开口了,“我幼时因辈分较高,总是独自用食,常常见那些小沙弥们互相喂食,不想今日能有此番体验,还要多亏了师弟。”

这话倒是能引起梁澄的共鸣,他自幼因太子身份,其余兄弟对他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自然也不会互相夹菜,倒是后来有了九皇子,偶尔也会享受这般兄弟之情,只是为李后所不喜,后来也就少了。

一旁的安喜平却是按捺不住了,“上师身份尊贵,气度高俨,平常人自然不敢亲近。”

这是在讽刺一念自恃身份,太过清高,目下无尘,外人当然不愿热脸贴冷屁股。

只是按喜平神态单纯娇憨,梁澄便没有听出其中的讥诮。一念也做不觉,悠然叹道:“佛曰诸相皆空,众人却是着相了,然则要灭诸相又谈何容易,否则哪来人世八苦,生之不易,还是莫要强求。”

“师兄所言甚是,”梁澄倾慕一念上师佛法功德,自然无有不是,点头叹服,“世人易为表象所迷,却是人之本性,师兄能如此宽和,亦是慈悲心。”

一念看了眼目光诚挚的梁澄,淡淡一笑,不再说话,这番作态,落在梁澄眼里,自是云卷风舒,超然物外,可在安喜平眼里,却是时间最为可恶的嘴脸。

当真是诸相难破。

第17章客栈fēng • bō

流云被叫去准备船只,还得雇上两名清白的船夫,因此时间倒不是很赶,三人坐在雅间,时不时说上一句,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听一道傲慢的男声传来,声音不见得多么的响亮,但是明显带上了内力,犹如在耳边炸响,在座之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哼,什么佛子转世,我看是灾星降世!”

当即有人怒斥道:“国师大人一心为民,你哪来的无知小儿,竟敢口出狂言!”

“正是,国师大人为民祈福,感动佛祖,才解了京畿冬旱。”

梁澄心里一沉,搁下碗筷,见安喜平又惊又怒,一副要冲下楼去的模样,轻轻地摇了摇头。重新带起帷帽,放下白纱罩面,走至窗前,掀开一侧帘帐,一眼便见到说书先生的讲台上站着一紫袍锦带的佩剑青年,生得俊朗矫健,可惜一副张狂嚣张的模样。

只见他不顾底下人的叱骂,猖狂笑道:“哈哈哈!笑掉我大牙,我且问你,自陛下登基以来,天灾不断,明元五年,国师降生,岭南雪灾,七年,黄河侵淮,洪泽大涝,千里无地,浮尸汪洋,十二年十三年,云贵接连大旱,十四年便是蝗祸,百姓木叶充饥,夫鬻其妻,弃其子,甚而骨肉相残食者亦不鲜见,若国师当真佛子转世,佛祖为何之前不托梦,解救万民于水火?”

众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那狂生于是仗剑讥笑道:“我看是佛祖早就托梦于他,说他荧惑妖星转世,劝他早早弃位出家,可惜国师贪恋权势,不肯罢手,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流离失所,眼下京畿冬旱,他可算慌了,怕大齐天下因他而亡,这才在众人面前,演了出好戏,这下好了,虽然做不成太子,好歹捞个国师当当,还受万民敬仰供奉,可不是一桩好买卖?”

梁澄抓着帘帐的手猛地一紧,下一刻却被人握住,不由心里头一暖,不用抬头,他也知道身旁之人是一念师兄。

“这人是飞琼剑陆重台,八荒盟盟主陆惊川之子。”一念在他耳边道,闻言梁澄顿时心里有数。

他是听说过陆重台此人的,因为当今武林年轻一代的俊杰,能与孟留君相提并论的,唯独此人。

一样的年少成名,一样的用剑高手,江湖传言,二人棋逢对手,各有胜负,性情却是天差地别,一个张狂气盛,嫉恶如仇,一个温厚儒雅,风流翩翩,彼此间的摩擦不合由来已久。

这其中既有个人喜恶,又牵扯到南北武林间的龃龉,不提暗中还有朝廷的运筹把控。

自古侠以武犯禁,朝廷明面上不曾插手江湖纷争,但是暗地里的势力划分争夺从不曾息过,小帮派依附大帮派,小道场挂号大道场,各大名山水陆的势力背后一般都有朝廷的影子,如大相国寺这般,能成为中原佛门第一雄,背后就是齐皇室的供奉,而天下道统太和峰天元宫,每年开鼎第一炉,必是献于朝廷。

尤其是这水面上来往,更是朝廷之要政,前朝丞相就言“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本朝太祖深以为然,这才举都东迁,东都“有通济之漕,岁致江淮米数百万斛,禁卫数十万人仰给于此,帑藏重兵皆在焉”,漕运之机要,可见一斑。

而这漕运除却官漕拿大头,走私亦是通南北之有无,诸路买卖,云屯雾集,其间巨利,怎能不动人心,五湖三江,八百水道,不知有多少水上帮派,其中最大的,莫过于淮北八荒盟,淮南流泉庄。

孟留君师从道门第一人郦道宣,背后有道统天元宫,又是江南第一庄流泉庄庄主,自淮水以南,无人敢掠其锋芒。

八荒盟原先本是武林盟,历来执武林正道之牛耳,历届盟主由众人推举而出,无不是当世武功人品之圭臬,莫说淮北势力,整个中原武林,无不拜服,甚而关外漠北xié • jiào,亦要忌惮非常。

不过自先代盟主陆镇坤接手后,武林盟渐为陆家把控,及至陆惊川,已成陆家一言堂,后来伸手水陆镖运,收服一干势力,干脆易号八荒盟,其间血雨腥风,恩怨情仇自是不提。

且陆惊川迎娶从龙卫指挥使百里截之姊,早已是朝廷鹰犬,自然为一些名门大派所不齿,地位便不再如之前那般超然,再叫武林盟,就更是招人厌恶。

明元帝还是皇子之时,就已看中淮北水利,他无法伸手官漕,就把主意打到走私上,陆惊川就是在他的授意下逐渐收服北方四渠的水道,后来明元帝便是借着李家和水运,暗渡兵器私兵,趁先帝病重,急诏滕王回京时,围了东都,诬陷滕王谋逆,杀了先帝,放出假诏,登基为帝。

说来好笑,同样是靠女人与朝廷搭上关系,先流泉庄庄主,孟留君之父孟璋,却是得了一个好名声。

原来当年孟璋明明一个江湖名门,不去仗剑天下,却投身科举,更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是,孟璋一个粗野武夫,不但蟾宫折桂,还得了长公主青眼,道非君不嫁,先帝爱才,不但让他尚了公主,还封了个武阳候。

麒麟锦带佩吴钩,飒沓青骊跃紫骝,赚尽人间风流,盖不如是,二人自然成就一桩美谈佳话。

如此,陆重台看不惯孟留君看来也是合情合理,当年荥阳聚象武会,梁澄为了给孟留君加势,特意向父皇告假,去看了这场武会,陆重台以一招之差,输给孟留君,之后沉寂两年,才又险胜孟留君,他时机挑在孟留君祖母的寿辰上下战帖,之后又赢了对方,也算是狠狠地落了孟留君的脸面。

梁澄不是一次见陆重台,几年不见,此人一如当日,不改狂妄之行。

只是这番险恶之极的话明显别有用心,也不知是他自身所想,还是他人授意。

不等梁澄理清思路,便听到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那国师未出世之前,先帝末年至明元四年,这几年连年大荒大乱大疫,西北西南两地十室九空,可自从国师出世,虽灾祸不止,好歹未见连年之祸,这又何解?”

随之,一人玉冠锦袍,摇扇而出,正是苍水剑孟留君!

梁澄浑身一震,忍不住靠近窗口,直直望向那俊雅不凡的执扇公子,梁澄的视线太过炯然,那人似有所感,眼角扫过二楼雅间,梁澄心里一惊,往帘帐后一闪,顿时撞向身后之人怀里,一念似乎能明白他的顾忌,揽住他的腰身,运起轻功,安喜平只见眼前一道虚影飘过,两人已退出孟留君的视线。

一切不过须臾之间,孟留君视线扫到之时,只看到静止不动的帘帐边,空无一人,孟留君心里划过一丝异样,重新看向剑眉倒竖的陆重台。

“那你的意思竟是因为先帝和陛下,这才乱象频生?”

陆重台这一句当真是用心险恶,孟留君要是回答不好,那便是大不敬。

孟留君虽然仇视明元帝,却也不傻,当即冷笑回道:“自来天灾非人力所能控,不过天道运行,譬如月星,有盈有缺,这有丰年,自然就有饥岁,否则天道如何守恒,如今国师应佛转世,如自古圣人临世,必有异兆,此番京畿国师所梦应验,岂不就是异兆?”

孟留君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呼好,陆重台冷哼一声,反手一震,飞琼剑如亮光出鞘,直指孟留君,“呈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有种看剑上功夫!”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明末清初正好是小冰河时期,几乎每年各地都会爆发水、旱、霜、雪、雹各种天灾,有种说法就是明朝亡于天灾,不过明朝朝廷积弊良久,也有人祸的因素。

第18章一念受伤

飞琼剑甫一亮出,凛然剑气便如冰刺迸出,针针飞向孟留君,孟留君后退一步,指间折扇横扫,划开剑气,飞身掠出客栈,朗声道:“你我之间个人恩怨,莫要累及无辜百姓,今日若要一战,城外白芦荡见。”

“好!”陆重台往掌柜处飞出一锭白银,旋身跟出,几个飞踏,身若惊鸿,片刻不见人影。

南水北琼一战,在座许多江湖客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