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龌龊心思
葵花桥雪积一尺,白绒绒铺满地,遥遥望去,宛如一条横亘在葵子江上的素练。
易拾和阮籁站在桥中心,隔雪对峙。
阮籁双颊饱满,一腹便便,比之两年前丰腴不少。
易拾见之,不由得冷哼一声,利嘴哂道:“阮前辈胖了,看来这两年过得甚是滋润。”
阮籁哈哈大笑,“托易首座的福,阮某的日子还算凑合。”
易拾表情逐渐严肃,“从知道阮前辈反水的那一刻起,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始终想不明白,一颗忠心赤胆的阮籁,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忠心赤胆?”阮籁讶异的神情像是听到小儿戏语一般,“易首座可知清尘使的首座和追尘不得见面之因?”
三年前,年仅十五岁的易拾突然由寻尘升任首座,理由是其机深智远,聪颖过人,可当大任,上峰举荐其任首座之职。
但当易拾问及前任首座仲贤的去向时,上峰却叫他不要多问,所以易拾一直不知道其中内情,眼下听阮籁的口气,似乎了解些什么,遂而将剑一收,“阮前辈赐教。”
阮籁道:“在你之前,并无此规定。从仲贤跟追尘生出不该有的感情而坏了任务之后,首座便不能与追尘见面。”
易拾眉头忽皱,一霎时间,心绪起伏如潮。
阮籁洞若观火,一眼便从易拾的神情变化中看出六七分思意,但他浑然不动声色,继续道:“追尘每一次出任务都是将脑袋悬在刀上,仲贤心疼爱侣,屡次破坏规矩,身为首座,却常暗地里替追尘出任务,直到最后那次,任务失败,那名追尘死于敌人手里,仲贤因此疯魔,直接带人挑了一处窝点,打草惊蛇。”
易拾想起三年前有一段时间里任务无端变得非常繁重,原本多条已经摸清的线丝突然间中断,想必便是那个时候。
终闻当年之事的内情,易拾心中是五味杂陈,直将眉头皱得更深,犹疑少时,还是忍不住问出:“那仲贤前辈后来……”
阮籁语气淡淡地道:“不知去向。”
仲贤曾是一名立下不少汗马功绩的骁勇军官,后被调到清尘使任首座,期间也是功业不凡,只可惜……
易拾不禁想到自己,他和昭昭如今不也正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昭昭并不知道他的身分,在她眼里,易拾只是个不学无术、爱逛青楼的纨绔子。
虽已与她拜过堂,有明媒正娶的夫妻之名,但他这个夫君,却当得无比失败。
昭昭一心想与他和离,而他也必须延续以往的纨绔作风,配合她做这一出独脚戏。
再是今晚,他做了三年前同仲贤一样的选择,坏了规矩。
“易首座。”阮籁提声唤他。
易拾当即收住有如风暴肆虐的思绪,看向阮籁。
“你今晚又是替的谁出任务?”阮籁微眯着眼,目露探究之色。
“这便与阮前辈无干了。”易拾神色自若,“倒是阮前辈,这两年里,我一直想能够当面问问阮前辈,就算是不想做清尘使,又何须走上反水这条路?”
易拾本以为阮籁当初是有难言之隐,谁知他却说:“阮某贪生怕死。”
“难道反水就能得一世安稳?”易拾问道。
阮籁深吸一气,“或许能吧。”
“为什么不继续躲下去,藏一辈子?”
阮籁笑道:“念我那小师妹章琔,水灵灵、巧兮兮的个美人儿,干什么要做那朝不保夕的清尘使。”
此话一出,易拾握剑之手猛然加力,心中如烈火烹油,但举止情态却要端得一副泰然,“你想干什么?”
“自当是来接我那美人师妹一起去过快活日子。”阮籁虽犹带笑意,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凶利,语带威胁:“易首座可别不放人。”
“章琔是有御赐任书的清尘使,你想带人走,岂能随你?”易拾秉剑一扬,顿生战气。
“易首座跟我那小师妹虽然已经拜过堂,但你二人一个是首座,一个是追尘,单身分就十足十的不般配。况且,谁不知道你们是有名无实。易首座不惜红玉佳人,我阮某可怜惜得紧。”阮籁辞气轻狂,言语之中丝毫不将易拾放在眼里。
“阮籁,”易拾越听越光火,一声断喝后,怒问道:“你藏匿两年,让我好找,现在蚯蚓冒头,便是起的这般龌龊心思?”
“龌龊?”阮籁哑然失笑,“要不是瞧你还长着头发,阮某倒要以为易首座已经出了家,端得这副清心寡欲。”
易拾冷声道:“别打不该打的算盘。”
阮籁的舌头却愈加浮滑,“算盘早打了,这两年里,我对小师妹是日思夜想,只有小师妹这样的娇娇美人儿才配得上我阮籁,那些庸脂俗粉就配给我提鞋。”
易拾强迫自己沉住气,“不管你今天抱着什么目的,在你两年前反水之时,阮籁此名便已记在清尘使的诛杀名册里。”
阮籁抬起双臂,右手徐徐自左袖中抽出一柄指宽的青色细剑,“我现身只是为了小师妹,你与我了无冤仇,你别拦我,我绝不寻你麻烦。”
“到现在还说了无冤仇,果然是执迷不悟,既然说不通,那就看剑。”话音一落,易拾当即展臂飞身,手擒芙蓉剑,剑华寒芒闪闪,耀如雪光,持剑一挥,即朝阮籁削去。
阮籁身子一仰,急遽后退,双足在雪里划出一道长长的深痕,见势一转,一脚蹬上栏杆,手里细剑扭动如蛇,反身迎击。
阮籁跟章琔同是割金派门徒,章琔能顺利成为清尘使,少不了阮籁的助力,只后来阮籁因要发扬家传的青蛇剑,所以自请退出割金派,也从此弃用割金丝。
易拾功夫上的造诣不及阮籁,又且阮籁比易拾更心狠手辣,几乎招招满杀,易拾逐渐落于下风。
阮籁满脸横肉随招颤动,意气扬扬地道:“易首座,你不是阮某的对手,认输吧。”
易拾引剑格挡,气势不肯落人半分,眼光明锐如不锈之刃,“别太自负,还不到见分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