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鸡鸣
易拾来到后院的鸡舍旁,只见?数十只鸡均在睡觉,他蹑手蹑脚地围着鸡舍慢行一周,找到雄鸡的位置后,立刻以迅雷之速将之抓出,并在惊鸣之前一把捏住其喙,用一根细绳紧缠数圈,再打?结一系。
然后一打?量,此雄鸡冠挺皮亮,易拾断定其鸣啼声定然嘹亮,欢道?:“就你了。”随后用麻袋利落地将之兜进袋内,把袋口一扎,抱着便走。
卯时将至,易拾立在桃生的窗下,昂首望去?一眼,缓缓解开麻袋口,露出鸡首。
易拾一壁解开系喙之绳,一壁同?雄鸡言语:“养兵千日,用在一朝。金花婶子平日没亏待过你,今日你就给小爷出个狠力,事成之后,你下半辈子就等?着吃香喝辣吧。”
细绳撤开之后,雄鸡却只是眨眼扭头,并不张喙打?鸣。
易拾轻拍雄鸡之首,“叫啊,拿出你的看家本事,否则小爷瞧不起你。”
雄鸡犹然无动于衷。
易拾登时暴躁如雷,但眼下却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另找一只雄鸡来,不得已之下,只有好言哄道?:“威武雄壮的鸡大哥,你就行行好,好歹叫一声,回头小爷单独给你修一间鸡舍,并保证让你下半辈子吃住不愁。”
任易拾好说歹说,雄鸡依旧安如泰山。
易拾一肚子气如炮竹遇火一样猛地里爆发,庚即扼住雄鸡的颈子,一改先?前好脸色,恶声恶气地威胁道?:“你这只臭鸡,你要是再给小爷端着,小爷回去?就叫金花婶子把你宰了给昭昭炖汤喝。”
雄鸡倏然一抖,易拾立刻松开手,只见?其将颈子一扬,“咯咯咯”,一声响亮的啼鸣顿即划开此间寒冷的静谧。
易拾乍然喜形于色,“好,再来两声。”
雄鸡像是能听懂易拾的话,当真又鸣两声,且一声更比一声大。
三声一毕,“可以了。”易拾立地抓住雄鸡之喙,重新缠上细绳,最后拉起麻袋罩顶,抱着雄鸡藏进墙边一间三面透风的破顶凉棚里。
从凉棚草顶的破口处刚好可以望见?桃生的窗户,易拾将自己由?首至足地融进黑暗里,一眼不眨地昂起首,目光穿过破口,最终凝定在那扇闭阖的绿窗上。
易拾脑中?似有一只更漏,水一滴一滴以匀和?之速“当……当……”落下。
不知过去?多久,当易拾快要以为功败之时,伴着一道?极轻的“吱呀”声,那扇绿窗终于缓缓打?开。
桃生探出半个身子,一壁游目四寻,一壁用手不断地在身上乱抓。
易拾眼睛微微一眯,清晰地看到桃生的脸部及从广袖里露出的前臂上均有十分明显的红点。
桃生的目光焦急地左右轮转,但耳闻目见?皆无异处,在两旁密实的红灯笼的映照之下,整条街可谓是明亮如昼。
每年的除夕之夜都是红门里最为冷清之时,少有顾客临门,所以此时并不见?笙歌达旦之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萧索。
“嘭”地一声,桃生怒而关窗。
易拾又在凉棚里静等?片刻,直到看见?桃生的窗里透出淡淡烛光时方旋踵而去?。
青竹苑,章琔回房后并未歇下,而是伏在桌上,提笔落书。
自清尘使创立以来,追尘和?清尘便只是单向接受寻尘通过赤尾羽箭传递来的任务,而从不允许反向联络寻尘,但灰衣人的出现教章琔不愿再只是单纯地领命并完成,她?更希望可以参与到其中?,找到灰衣人。
清尘使的首座每年都会到江湖各派按资质选人,当时,仲贤到凌波派选人,章琔并非资质最好者,有两名师姐师兄的轻功远在章琔之上,原本章琔已经落第,谁知那两名师姐师兄竟败在最后一道?考验上。
最后那道?考验测的是生命与忠诚,成为清尘使之首要便是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但那二人却选择保全自身而罔顾忠义,因此落第。
二人落第之后,凌波派的朱雀长老便举荐了章琔。
在面对最后一道?考验时,章琔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忠义,从而通过考验,顺利成为一名清尘使。
章琔写好书信后,将之密封在一根长不到一拃、粗不过两指的黑色陶质细管里,最后放进一只盛着美?酿的圆肚酒罐中?,并重新封好罐口,又另附一书,道?是:
此酒劣徒已品,可谓瑶池玉液,特地孝敬师父,望师父纳之即饮。
落款:劣徒章琔顿首。
天尚未亮,章琔便让春来将酒罐送回章宅拿给于旺,嘱咐于旺尽快派人把酒罐送到凌波派,交到朱雀长老手中?。
在第一缕曙光穿过薄云洒向大地之时,易拾再次来到合周寺。
“确定了,私子正是那人。”易拾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前日从松林救走樵夫,之后又袭击商队的,十有八|九便是他。”
圆觉语气平淡地道?:“老衲从前日……”
易拾闻言愕然,“老衲?”
“咳咳咳……”圆觉假意干咳两声,随后不露辞色地道?:“我从前日开始查阅记载着训兽术的古籍,半个时辰前,终于翻到有关训鸦术的记载。此术发祥于马马查沙漠里的见?宿城,为一个名叫画妖族的家族所拥有,世代相传。”
易拾揣摸道?:“也?就是说,这个画妖族跟瓜灯国王室有勾连?”
圆觉未答,而是继续道?:“画妖族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训鸦术只传直系,非而不允。”
沉吟少时,易拾猜测道?:“或许是瓜灯国国主许诺画妖族钱权,以此来交换训鸦术。”
圆觉摆头道?:“钱权也?不可。”
古来利益的交换,除开钱、权、美?色,便是联姻,易拾几乎是非常肯定地道?:“那就只有联姻了。”
圆觉道?:“唯联姻方可。”
听到此事后,易拾显得格外冷静,“倒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有婚约在身。”
“训鸦术的作用类同?于飞鸽传书,但乌鸦更比白鸽聪明,训成之后也?比白鸽更忠心且更易控制。那人通过乌鸦在尺雪城建立起一张通信网,从而使得城内城外的细作更好地隐藏了踪迹,不但加深我们?追查的难度,于最后的收网也?大为不利。”言此话时,圆觉语速彰彰加快,且神情间有细微之变,同?易拾一样,大有跃跃之貌,“你亲自去?一趟见?宿城,寻找攻破训鸦术的法门。”
“是。”易拾抱拳领命,又道?:“另有一事,樵夫昨夜未去?衙门。”
“昨夜未去?不代表今夜不去?。”圆觉又恢复平平无波的声气。
易拾道?:“属下会继续布网。”
一日之内往返合周寺三次,兼之一夜未眠,易拾回到青竹苑后将房门一闭,倒头便睡。
今日是岁首,易拾睡去?不到半个时辰,冬去?便来叩门,“公子,老太爷让小的来请你和?小主母一块儿去?黄柳苑用早膳。”
黄柳苑是易金的居处。
冬去?唤毕,半晌都不闻动静,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凝神一听,房中?安静如斯。
“公子,”冬去?再次叩门,并壮起胆子大声喊:“老太爷让小的来请你和?小主母一块儿去?黄柳苑用早膳。”
依然未得回应,冬去?深吸一口气,握手成拳,“公……”正要落拳,章琔蓦然伸手将他拦下,“让我来。”
冬去?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连忙喜见?于色地闪到旁边。
章琔自不像冬去?那般温柔,只见?她?双手叉腰,朝着门间缝猛地一脚踹去?,顿然响起“嘭”地一声,两扇门乍然冲开。
刹那间,屋里如惊雷般爆发出一声震吼:“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扰小爷清梦?”
章琔一脚跨进门槛,“是本小姐。”气焰无比嚣张。
易拾瞬间清醒,旋即翻身坐起,又用被?盖将自己脖颈以下捂得严实,只露出一颗头来,看向章琔,“昭昭。”
章琔行至桌旁便止步,隔着一段距离同?易拾道?:“爷爷让我们?去?黄柳苑用早膳,你赶紧起来。”
“既然是昭昭亲自来叫我,那我多少要给些颜面,本小爷这便起来。”易拾的身子在被?盖里动了一动,佯装起将要掀被?的动作。
谁知章琔非但无半分回避之意,并且还一眼不眨地继续盯着。
易拾本意是想将她?小小地捉弄一下,却哪料竟一头撞上了石板,反倒是他不由?自主地羞赧起来,出口赶人:“昭昭你先?出去?,别站在那里叫小爷难为情。”
“真是矫情。”章琔嗤鄙一句,随即背身出去?。
易拾苦笑?着摇摇头,“傻姑娘也?不知道?个男女大防。”
章琔出来后,便同?冬去?道?:“进去?吧。”
“还是小主母有招。”冬去?喜笑?着端盆进屋,准备服侍易拾盥漱。
少时,易拾穿戴整齐地出来,一眼望去?,但见?章琔立在绽放正盛的腊梅树下,昂首赏嗅枝头香。
易拾悄无声息地走到章琔身后,将一根饱满的花枝压到她?面前,含笑?软语:“一缕冷香赠卿卿。”
章琔那颗宁和?之心蓦地怦怦直跳,低骂一句:“登徒子。”顷刻间,如小鹿一般地跑开。
易拾笑?容更灿,缓缓将花枝凑到自己鼻前,深深一嗅,“好香。”
作者有话要说:见宿城:xiu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出自:《水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