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然而,慕甄偏偏没想到,跟在秦宴礼身后走出的,是一个她先前在采访区有过一面之缘的市优秀检察官,舒媛。
慕甄大学时候认识的一个前辈是摄影狂热爱好者,现在做着检察官的工作,先前一次合作碰上,慕甄对当时一起参与拍摄的舒媛有印象。
舒媛是和慕甄截然相反的风格,人温柔娇小,柔和线条感的外貌纯粹优雅,第一眼常常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不过秦宴礼和舒媛这走得一前一后的,看上去交流不多,也不熟络。
这个点,两个人应该都是刚运动完。
顺着慕甄的视线,沈靳延一眼就从如潮人流中捕捉到身型颀长出挑,靠近时沿袭来浑然天成压迫的秦宴礼。
秦宴礼冷淡的目光流连过慕甄后,眯眼看了眼他。
沈靳延便鲜明感受到难掩的对敌感,是指对他的。
但凡感官敏锐,任何人都能察觉到这抹目光中蕴含的占有,而秦宴礼看待慕甄,并不是一般的男对女所谓的倾慕,而是最简洁的所有。
她是他的所有,就好像是,他在欣赏本就该属于他的她。
尽管慕甄没注意到这点细节,沈靳延却觉得这眼神很有意思。
以至于他根本没察觉到跟着从酒吧走出的女人,抹胸短裙,热辣身材,是他从列表里选出的今夜女伴。
女人看到沈靳延唇间的烟,是女士香烟中很出名的那款。再看向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慕甄,她顿然懂了什么,脸色沉降直下。
可还没等女人拿出反应,秦宴礼已经先她反应地走到了慕甄身边。
慕甄没有像先前任何一次一样,对秦宴礼装作视而不见。
她自认加好友已经算关系进了一步,所以她丁点生涩都不显地送给秦宴礼暗示的一眼。
在秦宴礼沉默的那几秒后,慕甄没想后果地接过前话,笑得潋滟:“理由现在有了,沈老板懂我的意思了吗?”
话虽这么说,但慕甄的神色鲜明立见地出卖了她。
兴许是天生桃花眼的勾情,她笑意绯深的同时,眸底漾着的清色在摇曳。一句拒绝,生生勾勒成了后时可能还有的邀约。
沈靳延当然觉得自己听懂了,也不会没脑筋到当场死磕。
不过从慕甄和秦宴礼站位仍旧保持的几分疏离中,他似乎还附带看出了什么。
沈靳延没多说,只是把烟摘下,把玩在指尖,低眼看了眼时间,广而招之地闷笑,转移话题说:“人多热闹,不如都进来坐坐?”
慕甄眼神回应。
沈靳延便没再不合时机地多说,伸手搂住女人转身就往酒吧里走。
彼时,秦宴礼和舒媛相继走到慕甄身边。
慕甄视线扫过秦宴礼和舒媛,自知这个场合不该是她多待的。
她想起上台演出的程蔚,刚想转身也往里走,一股力道就猛地扣在她手腕上,把她拽得兜转了方向。
秦宴礼不再去看程轩再次发来的消息,熄灭手机屏幕后,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还没反应过来的慕甄,目光骤转冷凉,“怎么在这?”
慕甄没懂他意思,略过他,看向后面站的舒媛,颔首礼貌致意。
她随意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对秦宴礼的:“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舒媛同样对慕甄有印象,笑着点头,温婉可人。
然而,重点却还是放在秦宴礼和慕甄的对话上。
虽然舒媛是温和的类型,但如果是钓一条鱼,总是不喜欢池中混入他人的诱饵。
要上钩,就要讲究百分百的稳准率。
秦宴礼盯着她,舒媛却是望着他的。
下一秒,慕甄主动挑起话题,官方起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两位检察官。”
说到这,她笑了笑,视线在他们之间流连而过,“一起锻炼?”
这话像是随口一问,秦宴礼却敏锐听出额外的意思,没说话。
舒媛代他回答:“我们正好是一个时间点下班,就过来了。”
慕甄和舒媛对视相笑,神色收放自如,倒也不显别的心思。
她转眼看向秦宴礼,笑着带过一句:“别太辛苦了,记得早点回家。”
慕甄低头看了眼时间,程蔚的第一个舞台现在差不多结束。她不想多耗时间在这,一会如果能早点结束,还能早点回去休息。
慕甄便看向旁边的舒媛,知道他们不可能会进酒吧,少许缓和语气说:“我朋友还在里边,如果没事的话,下次有机会再见。”
说完,慕甄也不给秦宴礼更多的反应时间,潇洒地转身就往里走。
眼见着慕甄往里走,秦宴礼眸色不悦地晦暗了些,流转而过的情绪像是隐匿在风里,一散而尽。
适时,舒媛手机震动了下,是唐均奕的来信:[两个人都在健身房?有时间,现在回来一趟。]
舒媛知道是手头案件的进展问题,稍微靠近了些秦宴礼,温柔地轻声说:“唐老师现在叫我们回去,要不先走?”
静默几许,秦宴礼收回目光,冷淡地应了声:“好。”
舒媛却因为慕甄刚刚的一句话而心思纷乱。
她好奇地多问了声:“秦检,你和秦摄影师......”
秦宴礼直截了当说:“就是你想的关系。”
舒媛没回话,只是跟着秦宴礼相继朝着检察院的方向走。
然而,从酒吧的内设折光玻璃,慕甄在二楼床边,清晰地看到了秦宴礼和舒媛离开的身影,一高一低,相称得体。
她摇晃了下手里的酒杯,脑海划过先前做的梦境,唇边挑出一丝笑,却笑而不语。
手机里还有一通来自顾行帆的消息:[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聊天的上一句,慕甄发给他:[我以前,好像就见过秦宴礼,好像在你们认识那段时间之前。]
顾行帆虽然和秦宴礼是国外的大学同学,但两个人的交友人际圈重叠够深刻,所以一定程度上,只要是秦宴礼的朋友,就是他顾行帆的朋友。
如果慕甄在他认识秦宴礼之前就见过,顾行帆又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另一边参加酒会的顾行帆没顾得上和商界名流聊天,拿起手机到了外边长廊,直接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慕甄这边虽吵,但她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包厢,划开接听键。
对面随即传来悠扬的古典音乐。
话是顾行帆先起的头:“我们上大学那会,你不是在国内上高中?”
“话是这么说没错。”慕甄靠在冰凉的大理石瓷砖边上,细细回想着先前每一点残存的记忆,抽丝剥茧般地把过去拉扯在眼前。
她好奇问他:“但你还记不记得,先前唐阿姨给我介绍的那个心理医生?”
“当然记得啊。”顾行帆有印象说,“赵教授是我爸挚友,当时唐阿姨就是拜托我爸联系的赵教授。”
顾行帆嘴里的赵教授就是国内著名心理学家,赵子渊,曾经在各国发表过二十多篇论文,从事心理相关工作临床医生。
后来年龄上去,为专项心理咨询师。
赵子渊算是业界大牛,唐曼晴通关系帮她找到。
慕甄一直以来都很信任唐曼晴,在配合赵子渊的治疗上也是没有过多怀疑。
赵子渊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他有实话实说告诉过慕甄,她是选择性失忆,过去的那段经历足够的不愉快,她才会在重度刺激后选择性地忘却。
后来高中三年的记忆的确重新回来,但显然和赵子渊先前描述的那般,痛苦不堪,反倒是云淡风轻的平淡,对她的状态不起任何影响。
慕甄原不把这当成要紧的事。
但自从秦宴礼出现在她面前,慕甄三番两次都在因为他而打破既有的平衡。她很不舒服,也很讨厌这种感觉。
渐渐地,记忆中异样的交错开始呈现。
慕甄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对话到这,顾行帆突然觉得慕甄话说得不太对劲,突兀地先问:“怎么问到赵教授?你是不是又有哪不舒服?”
“不是。”慕甄否认。她压下那个梦带来的异样感觉,笑着说,“只是觉得好像有哪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那就行。”顾行帆说,“你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什么时候想放松,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反正随时有空。”
其实今晚顾行帆那边的酒会,慕甄从一个熟悉客户手上也拿到了名额。
不过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十有九次都不会去,大概率让顾行帆帮她看看场次上有没有重要人物就好。
但看归看,慕甄还是知道顾行帆去这场酒会的最终目的。
回国发展的新晋小花许知潼听说也会参加,如若是等了五年的守株待兔,那必定是一场好戏。
慕甄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现在听到顾行帆这么不急不慢地和她持续着电话,慕甄难免笑着开他玩笑:“怎么,机会来了,你又不找人了?”
顾行帆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潦草地拖着腔说:“找人,那也得人出现,如果还是不出现呢?”
“这不可能。”慕甄前面刚和对方老板吃过饭,心里有数,“许知潼现在是修盛传媒重金打造出来的流量选手,这场酒会七成到的人,都认识修盛传媒的老板,他们现在就想拿许知潼的流量去压纪希霖手下郑思虞的流量,许知潼怎么可能会不出现?”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顾行帆诧异。
慕甄笑着点到即止:“别忘了,我们下一版面可是情侣版面,内定的女模特就是许知潼。所以她这场酒会的露面后,会和谁捆绑绯闻,坐上情侣封拍模特的位置,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顾行帆听懂了慕甄的意思,“你知道的,我不露面。”
慕甄就和他打个比方:“那如果,只是工作,吻戏床戏可以避免,别人搂着你的女人在深水的泳池区拍湿照封面呢?”
“顾行帆,”慕甄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光是从纪希霖这么多年的手段,慕甄就知道,如果这次修盛传媒想通过许知潼倒压随恬传媒一头,就必须多径多方面地想办法。
捆绑影视CP是现在登上热门的很好手段。
只要许知潼点头,经纪公司完全可以全面包装小生小花的CP,稳固一波CP粉,后面势劲必定够猛。
但问题是,这种决定,常常不需要当事人亲自点头,他们后面团体就已经开始包装。
网络上现在在传的风言风语,往往只差一通照片压实,或者一出承认戏码,大家被耍的团团转,公司赢得名利金钱双收。
这都是慕甄那场饭局私下听到的。
她不能直白地说,但也点得够明确。
顾行帆脑子灵活,又是混这行的,当然一说就能明白。
她是主摄影师,那能走的捷径,她都会告诉他。
但有一点,慕甄还是和顾行帆说:“如果今晚真的碰上了,那你能不能再帮我约一次赵教授?我有些事还是想弄明白。”
“教授那次没有给你回复吗?”顾行帆不知道慕甄和赵子渊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慕甄治疗好后,一直有想联系赵子渊,但赵子渊迟迟不给答复。
慕甄应声,也没瞒他:“我虽然记起了高中那三年,但国内的记忆显然很多时候是混乱的,我觉得不对劲,我一定得问问清楚。”
“行,我明天帮你问。”
“好,谢谢。”
电话很快挂断。
而慕甄打电话这么久时间,程蔚都靠在一旁的墙边等了多久。
男孩乖巧又懂事,明明画了偏妖眼线的妆容,浑然漫溢散出的阳光丝毫不见,反倒还在迷离璀璨的光色下平添耀熠色泽。
想来有很多女生喜欢。
慕甄随便朝旁边的看台区望了眼,就注意到很多打扮性感的小姑娘视线围绕在眼前这个乐队主唱歌手身上。
慕甄笑着朝程蔚勾了勾手,踢开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休息了?”
“嗯。”程蔚撇开面前的红酒,特意从口袋里拿出瓶纯牛奶,递到慕甄面前,“时间应该快到了吧,喝这个。”
慕甄低头看了眼,是她最不喜欢的纯牛奶。
她没干脆拒绝,只是在把牛奶推回到他面前的同时,换回那杯点给他的酒,问他:“下面还有演出?”
程蔚点头。
“那你不适合喝酒,”慕甄笑着尝了口烈酒,“我帮你喝。”
程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局促。
其实慕甄今天来,就是要把某些积存已久的想法找个机会说出来。
但她忘了一点,有些道理不假,讲正经话真得挑好地,不然结果是怎样,谁都不敢设想。
慕甄那个开头还没想好怎么讲,身后就有两个身材彪悍的男人踩着楼梯走上来。
一下又一下步伐的靠近,浑然压下的气势,凶狠到像是显而易见的示威。
慕甄冷不丁右眼皮一跳。
程蔚后知后觉,余光才扫到靠近的人是熟悉的模样,脸色瞬间变了。
慕甄反应敏锐,看到程蔚大变的脸色,皱眉看去的那眼,和靠右边那个纹了长条花臂的男人撞上视线。
男人神情深处散出的打量,一点一点地将慕甄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像是欣赏不可方物的美女,又像是一种额外托出的垂涎。
总之,没一缕是让慕甄舒服的。
左边那人上来就是不给程蔚逃的机会,从后揪住他的头发,生狠地往后拽,力道大到程蔚直接倒吸凉气。
“这不是我们最近热度挺高的男模特吗?”男人笑得肆无忌惮,压根就不管监控就在他正前方,红光一点一点照得清晰。
他继续逮着他说:“你有本事逃,就别让我碰上啊。”
这一场景,吓到了所有人,却没吓到慕甄。
像是从记忆深处激发出的保护欲望,她想都没想,就拿起桌上放着的,前一桌在这的客人喝空了的深色啤酒瓶,反手就是“啪”的一下砸碎在旁边。
狼藉铺洒满地,她握着瓶口,残缺锋利的啤酒侧壁一下对准左边男人的脖子,笑得妖冶:“你再用点劲,试试?”
头疼来得毫无预兆。
沉眠的记忆像是猛地被划开一道口子。
慕甄眼前站的明明是两个男人,她却看到了程蔚救她那晚,她同样摔破垃圾桶里的啤酒瓶,砸在一个人头上的场景。
那画面遮藏在淅沥迷蒙的雨中,纵然看不透彻。
慕甄现在拿着啤酒瓶的手颤了下,力道却没松。
左边男人不是没经历过被人威胁,何况眼前站的是个女人。
他以为这是激将法,伸手就是拽着程蔚一把再次向后,挑衅地哼笑说:“欠债还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这小子欠我们多少钱,你有本事,你替他还?”
右边那个男人手上比了个数,附和笑了:“如果你替他还,我们不介意打个折。如果不还,那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下一秒,连通监控摄像的内室门打开。
沈靳延作为酒吧老板,按道理是很少出现的,来了也很快就会走。今天会留在这这么久,纯属是因为慕甄在,他想凑个热闹。
谁知道会碰上这么个扫兴的事?
沈靳延微乱的衬衫上还挂着条没系的领带,咬着刚点燃的烟,袅袅烟气蒙过他的眼,缭绕的笑衬得他模样闲散。
“怎么?闹事闹到我头上了?”沈靳延指示着回头看了眼后边的监控,“再闹,我还得请警察,麻不麻烦,心里没点数?”
那两个男人早就注意到这家酒吧的老板很少出现,根本没想到会这么不凑巧地碰上。
他们对视了眼,还没做出反应,沈靳延已经走到慕甄身边,帮她把勒着男人脖子的啤酒瓶取下来。
本以为是言和的局面。
下一秒,“啪”的一声清脆,沈靳延却将啤酒瓶敲得更碎,边缘更为利刃刺人,他对准男人揪住程蔚头发的手腕,笑得渗人:“松不松?”
男人不松,那玻璃就快嵌进皮肤,血渍沁出。
没待斑驳染过玻璃,男人松手。
就算脱离禁锢,程蔚整个头皮还是被扯得生疼。
“算你走运。”男人环视了四周看戏的人,丢人也还是要警告程蔚,“下次最好带着钱来见我。”
“不然——”这话还没说完,男人却不说了。
因为最后那一眼,他留给了打扮精致的慕甄。
*
另一边的检察院。
唐均奕现在手上走着一个蝴蝶标本的案件,项目进展到中期,意外牵扯到更多的人,所以当即开会,重新择选进展方案。
这个案件原先不在秦宴礼手上,归舒媛那块,但因为最近的案件项目牵扯,他们带头的两个小组最好平衡工作,以便后期交流。
会议室里,唐均奕简要地阐述了舒媛现在手上项目的问题点:“以长途方式到手的蝴蝶标本,他们冲的是低成本,高售价,牟取暴利。但除此之外,更关键的点,是这批蝴蝶的出入境意味着濒危走私,关联公司是我们上一个案件里挂钩的明起集团。”
“明起集团?”这四个字,一下子把秦宴礼从“蝴蝶”偏移的思路里抽离出来,他视线略过文件,皱眉抬头,“纪从耀的那个明起集团?”
“对,就是你想到的那个纪从耀。”唐均奕说。
秦宴礼脸色不太好看。
唐均奕知道秦宴礼想到的点是什么。
纪从耀,纪希霖小叔,这么多年在商圈做的风生水起,早年与秦家交好,却因为后来唐均奕和秦宴礼入了检察一圈,而欲势疏远。
这背后的意味究竟有多深,谁都能猜出一二。
偏偏纪从耀不安于事,现在成了他们特别关注的眼中钉。
这次蝴蝶案件的背后调查,必然脱离不了对明起集团的追线调查。
然而,一场会议敲定方向后,唐均奕还有更多的话要和秦宴礼说。
舒媛知晓地出去。
会议室内仅留下他们两个人,光影晦暗颇深,照不透悄然翻涌的情绪。
“怎么还是回来了?”唐均奕知道秦宴礼心里的芥蒂,正视看他,“不是说——”
这话显然脱离了工作身份。
公私分明地,秦宴礼抬眼,卸去下属的身份,漠然的目光,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不回来?在国外坐以待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