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十年应空释
纵使梁可风评极差,她的风流韵事也经常会登上娱乐周刊的头版头条,但她自己经营的茶庄却取名“一期一会”。
一期一会本是茶道用语,但后来也指珍惜眼前人。用在茶庄的名字上贴切而又有内涵。
随浅会选这间茶庄。并非没有用意。除了她本身爱喝茶之外,也希望能和梁可聊两句。尤其是在得知她要结婚之后。
和顾泽麟约了四点,她三点钟就已经到了。
然而还没进门,就欣赏了一出大戏。
一身粉色西装的俊美白皙的男人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孤零零地站在门前。
服务生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抱歉,林先生,我们老板数请您回去。”
“你就让我见见她吧。可儿,可儿,我是文卓啊。”
“林先生,您还是回去吧。我们老板昨晚上受了凉,现在正头疼呢。”
男人一听眉眼间立刻染上一抹焦急。“可儿感冒了?严不严重?我送她去医院吧。别回头再严重了,耽误了婚礼。”
“林先生的好意我会转达的,还是请您先回去吧。”
“不行,你让我进去看看。”
林文卓和服务生推搡之中,一道冰冷低沉的女声淡淡地响起,“麻烦借过。”
顿时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随浅的身上,林文卓曾经和父亲一起参加宴会,有幸见过随浅一眼,主要是随浅的容貌和她清冷的气质实在是太特别,让人很难忘记。
林文卓认出了随浅,立刻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她,“随董?您,您怎么来了?”
随浅心里猜出这男人是谁,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她转向侍者。报上名字,“我预订了茶座。王琳。”
“哦,是王秘书订的啊,您请。”侍者虽然不熟悉随浅,但是王琳因为和客户谈生意经常约在这儿,一直是这儿的钻石级vip贵客。
一听说是王琳的顾客,侍者立马热情地让路。
“你带路。”
“好的。”
而林文卓就趁着随浅进去的空当。身形敏捷地跟了进去。
“你们老板在哪儿?”随浅走进去,问身旁的侍者。
“老板在三楼。”
这间茶楼只有一楼和二楼对外开放,三楼是梁可的私人起居室和办公室。
听说梁可在三楼,随浅没往上走,反倒是林文卓面色一喜,照着三楼就要走。
临走之前,还和随浅打了个招呼,“随董,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林公子好好把握。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随浅幽幽地道。
她话音一落,林文卓眼前一亮。这才明白刚才随浅让侍者带路和问清梁可在哪儿都是为了帮他。
“随董,谢谢您。”
“等着喝你们的喜酒。”随浅微微颔首,关上了包厢的门。
“哐啷”一声,推拉门隔断了一切。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随浅一个人。她缓缓地坐在榻上,一套烹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
二十分钟一晃而逝,耳畔除了茶水的流动声,间或夹杂着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随浅漠然地端起杯,轻抿了一口。
她身上从容淡雅的气质仿佛与这茶屋融为一体,赏心悦目之外又根本不忍破坏。
顾泽麟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幅画面,纵然是早已过尽千帆,红尘俗世不扰其心,却还是忍不住从心里赞叹,随家这个姑娘确实是仙一样的妙人。
“二叔,您来了?快请坐。”
顾泽麟走过来坐下,随浅重新给他沏茶。
“浅浅啊,难得你还有这样的雅兴。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喜欢喝茶啊。”
“我身上和年轻人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也不差这一处。”随浅淡淡一笑,自嘲道。
“哈哈,是啊,早就听闻随家这一辈的继承人是个古怪的人物啊。听说你和梁老也是忘年交?”
“忘年交不敢当,梁老是我很敬重的长辈。我很感激他,在我成长的道路上帮了我太多。”
“嗯,知道感恩,不错,不错啊!”顾泽麟喝了一口热茶,身心都觉得润了不少,半口茶水咽下,口有余香,他忍不住赞叹,“这茶沏得绝!”
随浅淡笑着摇摇头。
顾泽麟却是暗暗点头,不卑不亢,淡然平和,景桓的眼光果然不错!
“二叔,今天冒昧请您来,也是那天您和我提起令郎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您说的那个金项链。”
顾泽麟眼睛一亮,连连追问,“什么?你见过?在哪里见到的?快告诉我!”
顾泽麟这般激动,随浅却明显要淡然许多,“不知道二叔您除了那个金项链之外,还有别的依据能判断他是不是您的儿子。”
“dna验证固然权威,但是身在顾家,您也应该看过不少因为dna作假而引发的悲剧。所以除了那条金项链,还有dna之外,我想问问,您还有没有别的信物或者依据。”
顾泽麟眉头紧锁,半晌之后,他颓丧地摇了摇头,“我们景哲的身上什么胎记都没有。除了那条金项链,没有其他的能证明的了。”
“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是我的孩子,我一定可以感觉到。说实话,这些年也有很多心怀不轨的人,知道我在找儿子,就带着孩子到我这儿来冒充景哲,但是我一看那些孩子我就知道不是,父子血缘,亲情血脉,是什么时候都抹不掉的。”顾泽麟说到激动处,眼眶隐隐泛红。
“那么如果说,我是说如果。”随浅再三强调,“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你他是你儿子。但是并没有信物,dna也极有可能显示不匹配,可感觉对了。那你会愿意相信他么?”
说完这话,随浅紧紧地盯着顾泽麟,生怕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顾泽麟握着茶杯,眼神复杂而茫然,过了一分钟,他举起杯子将剩余的茶汤一饮而尽,说道,“我会相信。这种事情,信物也好,dna也罢,都不如直觉可靠。”
“只是,这有什么关系么?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发生么?”顾泽麟狐疑地看着随浅。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随浅素净的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您等我的电话。因为现在情况特殊,希望您能体谅,暂时不要多问。”
“好。”顾泽麟痛快地答应。
和顾泽麟的谈话非常顺利,随浅离开茶楼的时候,听侍者说梁可被林文卓扛走了。具体地听说是去民政局领证了。
随浅诧异于林文卓的态度,她原本以为林文卓这样的花花公子对梁可多半也就是父母之命不得不从,但是现在看来恐怕他对她还是有点感情的。
就是不知道这份感情,又能不能得到回报。
……
月末过去,就又到了新月的月初。
这几日顾景桓和随浅都是忙得脚不沾地,顾景桓那里,董老不断地给他打电话催他卖掉股份。除了董老之外,和顾景桓相交甚笃的其他几位领导也都纷纷露出了水面,像是商量好得一样给顾景桓施压。
而顾景桓一面要应付他们,一面还要处理顾氏内部的事物。除此之外,每晚回到家之后,顾景桓也都会在书房里忙到后半夜才入睡。
顾景桓忙碌,随浅也没闲着。随氏和莫氏的投资合作正式达成。随浅连续三天三夜在公司加班赶合同,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随浅忙忙碌碌的时候,王琳提醒她,梁可的婚礼明天就要到了。
随浅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安排顾少清和顾泽麟见面才既不唐突又不会被人察觉,思来想去只觉得梁可的婚礼最为合适。
顾泽麟看在梁老的面子上一定会出席。而顾少清她已经事先问过,也会出席。
“按着少清的衣服尺寸,准备一套西装,一会儿我给他送过去。”随浅盘算着该如何告诉顾少清这件事,自从那天她奇怪地出现问了那条链子的事情之后,顾少清就问过她几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一直推脱说等合适的时候会告诉他,如果明天就要见到顾泽麟,那现在恐怕也该是时候了。
随浅拿着西装到了顾少清住的地方时,顾少清刚下了一碗面。
扑鼻而来的香气立刻勾起了随浅肚子里的馋虫的。
“吃饭了么?”顾少清偏头轻问。
“没。”随浅摇了摇头,随即丝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直接吃起了顾少清端到桌上的面。
顾少清一副“我就知道你没吃饭”的模样,马上又从厨房端了一碗面出来,这碗面里面还有个荷包蛋。
年少的时候,随浅偷偷跑到孤儿院看望顾少清,两人玩得累了,随浅就饿了。
然而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厨房里也没有东西。每当这个时候顾少清都会亲自下厨做一碗面,打一个荷包蛋,给随浅解饿。
随浅不忍心顾少清干看着,每次都会分一半的荷包蛋给他。
他们俩这么偷吃厨房的东西,很快就被发现了。然而厨师看着随浅的面子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见顾少清这孩子好,还借此机会教了他不少做菜的方法。顾少清现在会的厨艺大多都是那个师傅交给他的。
“老规矩,一人一半!”随浅夹着荷包蛋道。
“哎!等等!”顾少清轻笑着用下巴点了点他端出来的那碗面,“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你往下翻翻!”
随浅狐疑地伸出筷子,小心翼翼地把面拨到一边,一枚完完整整地荷包蛋安安静静地躺在碗底。
“呀!”
“一人一个!”顾少清翘起嘴角,一字一句道,“浅浅,我有能力请你吃一个完整的荷包蛋了!”
随浅眼中蓦地有泪花闪烁,她重重的点头,“嗯!”
随浅和顾少清有说有笑的吃过饭,顾少清刷碗,随浅在旁边和他聊天,他们就像是最亲密的老友,两个人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少清,明天梁可的婚礼,我给你带了一套西装。”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顾少清探出头来冲随浅做了个鬼脸。
“不用和我客气。”随浅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来,她问道,“明天你要不要女伴?我可以把盛丹借给你。”
“不必了,我就是去打个照面。你觉得我还真能坐下吃那顿饭么?你就不怕我噎着么?”
“嗯,也是。”随浅绕了半天,终于说正题了,“对了,明天我要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你等我介绍完了才能走啊。”
“什么人?”
“这人其实你曾经见过,只是从来都没给你们认真地介绍过。”随浅剥着桌上的花生说道,“就是顾泽麟,景桓他二叔。”
厨房的水声戛然而止,顾少清把洗净的碗端出来,随浅自动地拿起干松的布擦碗。
“为什么要认真地介绍一遍?”顾少清认真地盯着随浅,眼神竟然隐隐地带着锋利。
随浅感觉到自顾少清身上扑面而来的压力,顾少清这人,她从小时候就知道,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温润没脾气。真正的顾少清,也可以做到哪怕一个眼神就威慑住所有人。
随浅思忖片刻,终于毅然决然地道,“少清,顾泽麟,极有可能才是你真正的亲生父亲。”
“你说什么?”
“顾泽麟他是你的父亲。”随浅又重复了一遍。
“浅浅,你在说什么?”顾少清脸上浮现出笑意,“别闹。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的。”
“明天应该就会有结果了。如果他才是你的父亲,那我们的麻烦就真的来了。”
顾少清脸上的笑意终于收了起来,他缓缓地坐在椅子上,随浅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
十几分钟无声地流逝,顾少清终于缓过来,他再次看向随浅,一双凤眸却像是沉了水一般,“如果顾泽麟是我的父亲,那之前的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但他拿走你的项链,恐怕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而他们冒认你,应当是有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件事你先别太当回事,我告诉你的也只不过是我的猜想。或者我猜错了,总而言之,明天你和顾泽麟见一面再说。”
“之前你们两个见面,你是犯人,他估计也没有正眼瞧过你,那晚又是黑灯瞎火的,形势危急,也让人没办法分心想别的事。我之所以安排明天,就是担心私下见面太过惹眼。你的周围,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有你那个父亲的眼线了。明天,或许不会那么安全。”
“你有什么计划?”
“明天婚礼人数不少,你和顾泽麟见一面应该不会引人注目。会有医护人员给你们采血。血样一式三份。你一份,我一份,顾泽麟一份。一个人的检测不一定准,但我们有三份。即使是没有项链,只要有dna也足够了。我会派人保护好你的安全。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一切都要小心。”
“嗯。”顾少清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心头的疑惑终于驱散,虽然如此沉重的消息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但随浅的坦承用心让他的心里有满满的慰藉。
“少清,如果,顾泽麟不是你的……”随浅顿了顿,“是我弄搞错了的话。”
“命里有时终须有。我会保持平常心。”顾少清笑道。木刚冬划。
随浅和顾少清说完,时间也不早了。
她正准备起身离开,防盗门突然被猛地砸响。
“顾少清!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迷迷糊糊的女声大声地在楼道里响起,带着阵阵的回音。要不是顾少清所在的楼房过于老旧,连声控灯都没有,此时被她这一喊,非得从一楼到顶楼全都亮起来。
随浅和顾少清对视一眼,顾少清去打开了门。
只见醉得东倒西歪的梁可随着门开直接扑向了顾少清。
“少清!我知道你不忍心抛弃我!少清,要我。”扑上来的梁可立刻上下其手,根本没看到顾少清身后的随浅。
见梁可已经开始演限制级动作大片,随浅的脸上多少还染上了薄薄的红色。
“梁可!”顾少清冷喝一声,将梁可从身上扒下来。
梁可还要再动,顾少清已经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杯凉水浇在了她的头上。
“啊!”
“你清醒清醒!”顾少清面冷如冰,“请你爱惜你自己。”
梁可呜咽一声,抬手擦脸,这一下子看到顾少清身后的随浅,顿时她眼里的脉脉柔情全部化成凌厉的冰刀,飞向随浅,“你在这儿干什么?还嫌热闹看得不够多么?”
“浅浅,你先走吧。”顾少清拦住梁可,转头温温地和随浅说道。
随浅用眼神问顾少清,需不需要她帮忙。
然而顾少清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那我先走了。”随浅拿起外套,绕过梁可就要出去。
突然梁可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拦住。
“嘶!”被梁可猝不及防握住了受伤的手腕,随浅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随浅脸色发白,梁可酒也醒了些,她触电般甩开随浅的手。
“浅浅,你怎么样?”一直注意随浅的顾少清第一时间走上前,慌张地握住她的手腕问道。
“我没事。”随浅捂着手腕摇摇头。
一旁的梁可却像是受了刺激一样,“顾少清,我受伤的时候为什么没看见你这么紧张?我都要结婚了,你就不能正眼看看我么?”
“该看你的人不是我。”顾少清微微偏头,淡淡地道,“我把你当成好朋友看,如果你觉得这样是待薄了你,你大可以不交我这个朋友。”
“好!好!顾少清!你好样的!”梁可死死咬着唇瓣,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既然你这么说,顾少清,算我这十年全糟蹋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当做从没有认识过你!”
“祝你幸福。”顾少清转头看她,这一句,当真发自肺腑。
“不必。”泪水砸在地上,梁可转身大步离去,经过随浅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待梁可走远,随浅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不该这样对她的。不管她人怎么样,对别人好不好,可对你总归是无可挑剔的。”
“错的人在错的时间遇上,只能快刀斩乱麻。”顾少清眼底涌现出深深的落寞。
“希望你们都早日遇到那个对的人。”随浅小声说。
对的人……顾少清清淡地瞥了眼随浅,那个对的人,已经错过了。
……
经历了昨晚的刺激,婚礼当日的梁可不说是百分之百的配合,可最起码人是到了婚礼现场了。
随浅刚和顾景桓来到现场,梁可就看到她了,没等她打招呼,梁可就又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随浅全不在意,他挎着顾景桓,“你二叔在那儿,我们过去打招呼。”
“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热络了?”顾景桓一边带着随浅朝着顾泽麟走,一边淡淡地问。
“暂时保密。”随浅吐吐舌头。
顾景桓走到顾泽麟跟前。虽然知道那些施压的人都是因为顾泽麟背后指使,然而顾景桓仍旧是面带微笑,“二叔。”
“嗯,景桓和浅浅来啦。”顾泽麟呵呵地笑着看了随浅一眼。
随浅立刻戳了戳自家老公,语气柔软地道,“老公,你去别处溜达溜达?我和二叔说两句话。”
“可以。”顾景桓冷冷地说了一声,随后把头低了低。
随浅脸一红,偏头和顾泽麟淡淡一笑,随即闭上眼踮着脚在顾景桓脸颊“吧唧”吻了一下。
“有话快说。”顾景桓不满地看了顾泽麟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顾泽麟哈哈地笑着,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随浅也害羞地低头笑笑。
想起正事儿,她随即郑重地看着顾泽麟,“二叔,如果真的是少清,希望你暂时不要和他相认。”
“少清?”顾泽麟挑挑眉。
“对,就是你认识的顾少清。”随浅点点头,“请您答应我,即使确定了是他,也暂时不要和他相认。这样对您和他都安全。”
顾泽麟神色也严肃起来,“好,我答应。二十几年我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两天?”
说话间,随浅望着门口的眼睛一亮,她压低了声音道,“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