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地狱里嗜血的魔鬼
顾景桓漆黑的凤眸微微一动,却没有伸手接那份文件。
“lisa是真的很爱你,她说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比你早出生了那许多年,哪怕她是个男人也好。这辈子和你做最默契的生意伙伴。可惜,你们相遇的时候那么尴尬。她说这些钱都是给你攒下的。她知道你还有许多宏图霸业尚未来得及实现。这些钱或许你并不看在眼里,但是有了这些,你就能更快地得偿所愿。”
“把这份文件给我,你舍得么?其实如果你今天不把它拿出来,我不会知道有这份遗嘱的存在,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据为己有。”
“顾先生,这个世界上除了钱,还有很多别的东西的。”michael微红的眼睛里闪动着罕见的不符合年纪的苍凉。
随浅的眸光忽然有些深邃,记忆中的michael还是那个一切都靠lisa庇佑的英俊的小白脸,可今天她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是有灵魂的。
“你说得对。”顾景桓微抿薄唇。将那份文件重新扔回michael的怀中。木休匠扛。
michael堪堪接住,便听到他说,“lisa的心意我知道了,至于这些遗产,除了股份之外,全部捐给慈善机构。至于那些股份,你跟在lisa身边够久,想必那些股份你也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如果过程中遇到麻烦,你可以去找我。”
michael还要再说什么,顾景桓已经拉着随浅的手转身离开了。他英俊高大的背影明明深沉内敛,却隐隐透着一股可以囊括宇内的大气。男人,当如是。
看着看着,michael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苍凉的笑意,“lisa,我似乎知道我哪儿比不上他了。”
……
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雨丝绵绵密密,顾景桓拉着随浅走过一阶一阶青石砖,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早有保镖将肃穆巨大的黑伞撑在二人头顶。
只是伞却被顾景桓接过,他拉着她,没有马上回车里,而是沿着草坪,向着小道慢悠悠地走去。
“想不想听听。我和lisa的事情?”顾景桓低沉的声音徐徐响起,仿佛是深山古寺中沉寂百年的钟声苍茫地响起。
“……”随浅没说话,顾景桓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肯说的事情你不问他也会说,可如果是他不肯说的事情,固执地宁死也不肯吐露半个音节。
知道他是终于肯放下心结,随浅自然乐意捧场。
“我出生的时候,顾家把我送到美国。养父母家在布鲁克林区,他们家里是没有孩子的。养父是酒鬼也是赌鬼,每天不见人影。养母是个流浪歌手。很崇尚自由和灵魂的契合。虽然他们不怎么管我,但好在对我很好。”
顾景桓说到这儿顿了顿。他没有和随浅说,养父后来因为杀了人进了监狱。而养母光唱歌养活不了自己,最后做了妓女,地点就在他家里。那个时候养母都会给他几块钱打发他出去,偶尔客人下手重了,养母要几天都不能再接客,不接客就没有收入,就要靠他出去乞讨。
而这些,他永远都不会和随浅说得。
顾景桓脸上泛起淡淡笑意,“所以从我开始记事起,家和家人对我来说都是别人家的。上天眷顾,我还算健康地活了下来。直到十二岁那年……”顾景桓悠悠地诉说着,俊美的脸上还有一抹促狭,仿佛说得是别人家的事情。
只是他的眼神有一些渺远,十二岁那年他去一位金融家的家里当保姆,因为喝了下药的牛奶,他差点被那位金融家侵犯,最后他用烟灰缸打碎了他的头,才得以解脱,可也因此杀了人。
现在想起来,人生似乎在那一年开始变得更加地肮脏了。若说十二岁之前的顾景桓不过是坠落地狱的天使,那十二岁之后的他,就是地狱里嗜血的魔鬼。
顾景桓的脑子里迅速回忆起那一年的往事,却只是简单地一掠而过,“我犯了点事儿,遇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位贵人。他就是我的老师,也是之雪的外公。老师黑白两道都混得很开,而他善于运作资本的能力又让他成了那里的顶级富豪,所以从那一年开始,我搬离了布鲁克林,住到了富人中的一员。我的很多生活习惯和行为举止也都是那个时候开始改正的。也真是要多些老师,否则你现在看到的不会是这样还算人模狗样的我。”顾景桓笑笑。
都说往事如烟散入风中,似乎与他而言,看他平淡的面容,似乎真的已经都放下了。
“难不成之前的你还是个上蹿下跳的猴子?”随浅也笑着打趣。
“差不多吧,我那会儿吃饭喜欢蹲着吃。你们摆个盘子的功夫我都已经吃完好几碗了。如果我小时候就和你这么慢条斯理地吃,那估计早就饿死了。所以你看,十岁时候的我正在街边上和小混混抢饭吃呢,你那会儿干嘛呢?你作为随家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喝一瓶奶粉都能抵得上我几年的生活费用。”
“可现在那些当年没有的你现在都有了。”随浅淡淡地安慰他。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我有了你。”顾景桓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随后继续道,“老师教养我,让我得以更快地步入上流社会,有和顾家人竞争的能力,我知道老师想利用我的天赋,但那时候的我,不但不气愤老师利用我,反而很庆幸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被人利用。那就证明我还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一直到了十六岁。”
顾景桓握着随浅的手紧了紧,“我第一次回国,回来顾氏,也第一次知道我的家族原来是那么庞大,那时候,我看到顾家随便的一个旁支都可以开着几百万的豪车甩出一张银行金卡随便挥霍的时候,我心里更多的是愤恨。我过的生活,和他过的生活,一个地狱一个天堂。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将顾氏夺回来,将那些原本属于我的都夺回来。但十六岁,我在国内根基薄弱,我只能一点点地建立我的基础,然后在美国积累我的资本。老师利用他的关系帮了我很多,可那个时候,他自己也出了大麻烦。”
“资本运作这种事情你也懂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师他赔了一大笔钱,对方黑白两道的势力都不是老师可以比得上的。其实真正的高门贵族,都觉得资本运营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因为之前老师帮人阴过他们不少钱。所以这次正好趁着老师千载难逢的失手,找他的麻烦。那伙人勒令老师必须在期限之内还上钱,否则自断双手,老师的家人也都性命难保。”
雨已经停了,似乎是走得累了,顾景桓直接就坐在了草地上,转身却脱下西装铺在一旁给随浅拿来坐。
他看着天边泛着五彩斑斓的虹,凤眸悠远,“lisa是老师的朋友,老师有难她去问候,正巧看见了我。她对我极好,总会时不时地送我些小玩意儿,甚至还有她亲手做的糕点。老师都说让我认她当干妈。可我总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炙热。”
“直到我和她熟悉了,有一天她来家里,老师和师母都不在。她走进我的卧室,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了。然后和我说,她可以帮我老师的忙,只要……”
说到这儿,顾景桓无意识地握紧了随浅的手,“我拒绝了她,可是期限到了老师的积蓄并不够,老师之前的积蓄已经大半给了我,如果不是这样,他不至于应付不过去。而老师的朋友,没人敢借钱给他。除了lisa。”
“lisa是我第一个女人。”顾景桓说出了今天始终盘桓在他心中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的话。却没再说中间的波折。
他没说他并没有为了钱同意lisa的建议,他没说他是喝了lisa下了药的酒。他只说了最后的结果。他明知道这句话会让随浅介意,可他还是说了。
果然,随浅握着他的手,莫名地一颤。
“这些年,lisa待我很好。她从来不要求我只有她一个女人。包括后来我和之雪告白,她都始终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而我直到二十五岁那一年,才真正有了足够的资本和能力和她划清界限。那一年我完全掌握了顾氏,那一年,我成了a市的新贵。原本一切到这儿都应该戛然而止。只是……”
顾景桓站起身,向着彩虹的方向走了几步,“只是五年前,lisa曾经找过我一次。”
那一晚,顾景桓记得lisa将药喷在了空气中。从他一踏进凯撒酒店那一间总统套房,就像是羊入了狼口。
纵使他得以逃脱,却依旧狼狈至极。幸亏……
“没想到,五年之后,会是天人永隔。”顾景桓单手插着口袋,“抛开那些不谈,其实lisa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气氛一时陷入静寂,顾景桓今天说得够多了,随浅可能还要消化一些日子。虽然有些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可听见他亲口承认,那感觉还是不太好。总是觉得酸酸的涩涩的。
“今天我说了这么多,不如你也说两句?”顾景桓云淡风轻地笑起来,看似无害。
“我?”随浅面露茫然。
“你的第一个男人,是谁?”顾景桓一字一顿地问出横亘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虽然他不说,可如果不弄清楚,总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上。那根刺不明显,却又存在。
随浅一时愣住,过了许久,她的脸上才破冰,“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顾景桓不怒反笑,好像两人只是在开玩笑,“为什么会有兜兜,你好像从来都没和我提过。”
“以后总有机会吧。”随浅神色有些空茫。
“那我等着。”顾景桓幽幽地笑开,眼底却落了几丝寒冷,“走了,天黑了。”
他拉着她的手原路返回,步子明显比来的时候急了一些。
……
夜很静,随浅一个人坐在茶室里,静静地品茗。顾景桓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从lisa追悼会那天之后,他就好像在和她置气一样,总是不大友好。
明明不需要上班,可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晚上回来身上也往往都是烟酒香水味刺鼻,呛得她连靠近都很费劲。
随浅知道顾景桓是在给她时间消化那天他说过的话。而她那天对那个问题的回答,可能也惹他生了气。他在等着她的回应。
只是谁说等回应就得是这么个等法?随浅看了眼时钟,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还没回来。
弄得她只能靠喝茶提神。一边喝茶随浅一边琢磨着自己太久没让某人跪遥控器了,导致他现在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只是在跪遥控前……
随浅看了眼自己脚边的这一堆花样内衣,是穿呢还是不穿呢?
实际上她左思右想觉得解决目前两人莫名其妙的冷战的最好办法还是自己主动“投降”。顾景桓在等她的态度,她给个态度就是了。
最好的态度当然就是将那天在茶室没进行完的进行了。
只是穿这些……随浅嫌弃地拎起一件看起来最保守的黑色蕾丝睡衣,这前后都遮不住的一块破布是想闹哪样?
于是就在随浅纠结了十五分钟之后……她拿着那块破布一脸赴死的悲壮表情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之后,随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全身上下滑嫩的皮肤被水汽整得白里透红。前凸后翘的身材在黑色睡衣的勾勒下越发诱人。
她害羞地低下了头,镜子里妖娆的女人是她么?
只是尚未升腾起来的娇羞在看到时钟的时候,又悉数湮灭。他还没回来,不知道今晚还回不回来。
前几晚,他回来的最早也要两点,还有一晚索性到了凌晨四点才回来。还好他还知道顾念自己的胃不好,否则随浅再好的修养都要被他给磨光了。
“等等吧。”见距离两点还有二十分钟,随浅轻声呢喃。
只穿着贴身的睡衣的她觉得有些冷,拿了一床薄毯盖在身上,她半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着落地灯,安静地拿了本书一边看一边等。
分针又走过一圈。白日忙碌一天的随浅已经染上了疲倦之色,她靠着沙发,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却还是抵挡不住绵绵困意,深深浅浅地睡着了。
凌晨三点半,大门“咔嚓”一声打开,顾景桓高大的身影从门外缓缓的走进来。
当看到客厅里那一抹温暖昏暗的橘色光晕时,横亘在心里几天的不舒坦就这么莫名地烟消云散了。可是在看到随浅那张平静淡然的小脸时,胸中的怒气又会陡然上升。
他就像个控制不住脾气的毛头小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这个能够左右他情绪的丫头。似乎是察觉到被人盯着,随浅睡得不安稳,她轻轻地翻了个身,毛毯从身上滑落。
顿时一副令顾景桓血脉喷张的画面落进他的眼底。
然而来不及欣赏,此时的他只想尽快让这个画面从脑中散去,他将毛毯重新盖在随浅的身上,将她打横抱进了卧室。
刚一放下,随浅挣开了氤氲空灵的眸子,她自然地搂着他的脖颈,“你回来了?”
“睡吧。”然而顾景桓只是冷淡地回了她一句,就转身出去了。眼底没有一丝看到随浅这身打扮而起的惊艳之色。
随浅失落地拉紧了被子,床头灯始终开着,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在客房洗澡,洗完了,客房的灯关了。她又安静地听了十几分钟,一切归于平静。
看来他睡了。
随浅失落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冰凉的大床上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她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关了床头灯,漆黑的夜里,她却很想念那个温暖安心的味道。
可是那个味道的主人,现在却在隔壁。
随浅委屈地瘪了瘪嘴。一直临近天明,她才逐渐陷入了睡梦之中。只是这一觉,睡得极其不稳,醒过来的时候正好是六点钟。
往常这个时候,顾景桓已经醒了,她赤着脚下地,近乎迫切地想知道顾景桓还在不在家。
她蹑手蹑脚地推来书房门,见他还在,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再让她回去睡却是已然睡不着了,做饭么?早饭从来都是顾景桓做的,她不大会啊。顾景桓好不容易睡一会儿,要是笨手笨脚地把他吵醒了,那就是帮倒忙了。
她挠了挠头,最后索性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朝向客房,手里抱着个抱枕,盖着毛毯。像个小狗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客房的房门。
朝阳渐渐地升起,客房的门没有反应,随浅的眼皮倒是在打架了。最终她倒在沙发背上昏昏欲睡。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啊!”她一股脑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却在瞧见了不远处坐着看报纸的顾景桓时,安静了下来。
“你起来了?早安。”随浅没话找话。
顾景桓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起身去了书房。
“你要出去么?”随浅忽然开口问道,似乎是嘴比脑子反应快了半步。
“我去书房。”顾景桓淡淡地回答,言下之意我不出去,我只是去处理公事。
随着书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随浅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她趿拉上拖鞋,向着厨房走去,她甚至没意识到,之前她是光着脚过来的。
厨房里果然已经有早餐放在桌上。随浅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她快速地跑到洗手间洗漱然后欢欢喜喜地吃了早饭。
刷完了碗,闲下来的随浅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开始发呆。
门里面就是顾景桓,她好几天没好好看看他了,他好像是瘦了点。
随浅坐在那儿,想起刚才顾景桓的冷淡态度,又有些泄气。她自小就不擅长主动做什么,不争不抢的性子让她什么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的,平时这性子倒也没什么,反正她随家大小姐的身份在那儿放着,不争不抢也都是她的。
可现在这性子的劣势就显出来了。她连怎么能够主动和顾景桓搭句话都不会。
她烦躁地挠挠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杯上,忽然眼前一亮,送一杯水?好主意!
随浅进书房的时候,顾景桓正全神贯注地坐在电脑屏幕后敲击着什么。
幽深的凤眸漆黑慑人。
“渴了吧?喝杯水。”随浅干巴巴地道。其实如果是往常,她也不见得这么生硬,主要是这举动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在里面,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顾景桓看了她一眼,接过水放在了桌上。
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随浅也只好讪讪地出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
“渴了吧?喝杯茶?”随浅又端着杯喝的走了进来。她琢磨着如果这次还是不行,那一会儿她得下去买点水果了。
顾景桓没接这杯茶,只是目光盯着桌上那杯未被动过的水。明显的拒绝意味让随浅心中十分地失落,她勉强笑着,“水凉了,你喝茶吧。正好我渴了。”
说着她拿起那杯水一股脑倒进了自己的嘴里。许是有点紧张没倒好,也可能是有点紧张没喝好。
没喝两口随浅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少水直接洒到了她的衣服上。
顾景桓的面瘫脸上立刻有了动容,他反应极快地站起来,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脊背,所用的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带着宠溺的斥责,“怎么样?喝个水也能成这样?多大了还和个孩子似的。”
随浅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想起自己在他面前的狼狈和小心思都被他看在了眼里,她猛地抬起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要出去。
忽然手腕被人拽住,男人轻轻一拽,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了他的怀里。
“呦呵?生气了?”
随浅委屈地眼眶发红,“我才没那么小家子气,生气的可不是我。”
听着是在讽刺自己,顾景桓无奈地笑笑,“那就是说我咯?我怎么生气了?”
“你不理我……”刚说了一句,随浅就察觉自己说出口的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立刻就闭上了嘴。
只是身旁的男人却像是奸计得逞的狡猾的狐狸,他幽幽地勾起嘴角,低沉磁性的嗓音别样魅惑诱人,“所以你就穿成这样?”
随浅刚想问一句“我穿成什么样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昨天晚上那块布,今天心思不在上面她都没意识到!
她竟然就穿着它来来回回地在某人眼皮子底下溜达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