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枣枣把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次，一脸深沉地得出结论：“毋庸置疑，这就是一条波浪线。如果你不信任我，你可以请数学老师来鉴定。”

手机中，是明桃昨天拍下的医生签名。

大课间活动结束，明桃和迟枣枣两人一起坐在操场上休息。

“哎。”明桃叹了口气，捧着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蛋：“枣宝，那你觉得这条波浪线像什么字？”

迟枣枣严肃地沉默着。

明桃：……

她只好放弃为难迟枣枣，把手机收起来，免得一会儿回班级的路上被老师没收。

刚放下手机，就看见谢一然跟匡心怡从学校超市一起出来，似乎注意到了明桃的视线，谢一然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瞥了一眼。

明桃立刻冷酷无情地挪开眼神。

迟枣枣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哎，你真失恋了啊？”

明桃：……

迟枣枣一副“我懂得”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堆噼里啪啦的东西，介绍道：“强效回心转意符：分手挽回，修复情感，婚姻复合，30天内无效果包退，张大师亲笔绘制，你需要一份吗？”

明桃面无表情道：“我们少先队员不搞封建迷信这一套，我劝你自重。”她顿了下：“张大师是谁？”

迟枣枣谦虚道：“是我。本人混道上的花名。”

明桃：……

迟枣枣拉着她的衣角：“大家朋友一场，你照顾一下我的生意怎么样？未成年人打八折，身高不到一米五算你半价，出示学生证再返还现金3块，少先队员优先购买……”

明桃嘴角一抽：“张大师你好，张大师再见！”

被迟枣枣这么一闹，倒是冲淡了明桃心里小小的伤感。

很快，小学六年级的最后一天来临了。

明桃的牙齿已经恢复如初，不幸的是，她左边又发现了一颗智齿，这意味着她还要去医院拔牙一次。

想到要去医院，明桃脑海里不受控制又闯进了一张大帅比的脸。

是口腔科的那个医生哥哥。

距离上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明桃不知怎么，在这一个月里，总是想起他的样子。

印象中，他总是笑盈盈，那双桃花眼，妖孽似的勾人。

书桌的置物架上，还放着医生临走时给她的薄荷糖。

夏天的风吹拂着窗帘，春天飘来的、不知名的种子在窗台外寂静了好久，一场夏雨，让它悄悄在盛夏的季节，一反常态的破土而出。

在十三岁少女的心里，冒出了青涩的、稚嫩的绿芽。

-

周末的医院人格外多，明桃重新挂了号，带着一点儿旁人察觉不到的小心思，坐上电梯，“蹬蹬蹬”地往口腔科跑。

到了门口，她紧急刹车，让自己的心跳声平复了一下。

口腔科门诊室的门虚掩着，就像等待明桃去拆的大型盲盒，她自己都尚且搞不清楚，这份没由来的兴奋感是什么原因。

刷卡之后，明桃老老实实坐在候诊区，等待护士叫号。

直到中午才轮到她，明桃被领进了门诊室，她私下打量着来往的医生，很可惜，没看到上一次的医生哥哥。

中午的时间……是不是去吃饭了。

明桃脑子里划过一个想法，躺在牙科椅上，张开嘴让医生检查。

人一多，医生不够用，明桃来来回回跑着缴费，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她终于把左边脸颊的智齿也给拔了。

熟悉的疼痛席卷而来，只是这次没有人给她买冰镇汽水。

明桃内心有点失落，提着塑料袋子往门口走。

刚到门口，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藏着笑，温柔干净，明桃连忙抬头看去。

医生依靠在前台那边，情态慵懒，跟同事有说有笑的交流什么。

他长得很高，挺拔如竹，背影清隽。

明桃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被口罩遮的严严实实，尽管如此，候诊室不少年轻的女孩都把目光落在了医生的身上。

明桃挠了挠头，尽量平视前方的走出口腔科门诊室。

刚到门口，如同心想事成一般，她听见一把温柔干净的好嗓子，带着一点意外：“小朋友，你怎么又来检查了？”

明桃定了定神，打招呼：“哥哥好。”

同事一挑眉，问他：“你妹妹啊？”

“不是。”医生道：“老宋上次拔牙的小孩，复查的时候他人没在，我帮的忙。这次又是你一个人来的？”

最后一句话，医生是微微弯腰，跟她说的。

语气明显和之前不同，带着一点哄小朋友的感觉，十分温柔。

明桃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刚拔完牙的脸颊，肿的高高的，肌肤雪白，看起来特别q弹。

“我左边也长智齿了。”明桃乖乖回答。

医生顿了下，迟疑道：“该不会是偷偷吃糖了吧？”

“偷偷吃糖才不会长智齿。”明桃不服地反驳：“而且我没有偷偷吃糖。”

“明目张胆的吃糖？”医生惊讶道。

“……”

明桃想告诉她，过完暑假，她就是一名光荣的初中生加光荣的共青团预备团员，自制力不会太差。

可是上赶着告诉他，又显得自己好像多么想让对方了解一样，很丢人。

医生看了一眼窗外，盛夏的白天虽然长，但夜幕已经悄悄地笼罩了杭城。

明桃一个小孩，没大人照顾，他怎么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回家。

“天太晚了，听哥哥的话，不要一个人回家。打电话让妈妈来接你。”医生弯着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明桃缩了一下：“我家不远，我一个人可以走回去。而且上次也是一个人走回去的。”

仿佛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明桃强调了一下有力证据。

“嗯。我们小朋友胆子这么大啊。”医生闷闷地笑了一声，尾音像羽毛一样撩了一下明桃的心，莫名地让她情绪怪怪的。

“好吧，既然这么勇敢。”他顿了一下，思考了一瞬，开口：“那哥哥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回家，你能在这里等一会儿，和哥哥一起走行吗？”

明桃纠结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看起来如此高大俊美的男人，胆子居然比她这个小学生、啊不、预备初中生还小：“你家也住在茶马花街吗？”

她谨慎地问了一句，虽然助人为乐是她美好的品质，但万一医生住的远怎么办？

送完医生，自己还要坐好长时间的公交车，岂非得不偿失。

“当然。”医生打消了她的疑虑。

明桃松了口气，乖乖在原地等着医生。

过了会儿，医生脱下了白大褂，摘了口罩，迎面走了过来。

明桃抬头望着他，差点儿没认出医生。

第一次看他穿私服，身材比例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肩宽腰窄大长腿，头发有些长，不过没遮眼。

黑色的短袖显得他皮肤苍白无比，锁骨漂亮的像振翅欲飞的蝴蝶，而且在锁骨上，也有一颗小小的痣，是红色的。

明桃连忙移开视线。

和医生来的还有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人，是口腔科的护士。

听医生说才知道，护士也住在茶马花街，正好跟他们一起回去，明桃想，送一个也是送，送两个也是送，她也不亏，于是欣然答应。

华清医院到茶马花街，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

明桃跟护士一起下车，医生看了眼面前的小区，问道：“是这里吗？”

明桃点头：“就在这里。你家住在哪里？”

医生笑着说：“就在附近。到家了就赶紧回去，别让妈妈担心。”

“哥哥。”明桃摸了下鼻子：“我想去一趟超市。”

医生挑眉，明桃支支吾吾道：“我买点东西。”

超市就在小区外面，明桃在里面转了一圈，很快就买好了桃妈让她买的醋。

转到糖果区的时候，明桃的心虚感才油然而生，做贼似的抓了几颗放进手里。结果刚付完钱，就被依靠在超市门口的医生看见。

明桃发现，医生似乎站不住，到了一个地方，不是依着，就是靠着，情态懒散，像没骨头一样。

让她想到了《三味书屋》里面的美女……啊，男蛇。

人赃俱获，当场抓获。

医生看着柜台上的糖，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现在刚拔完牙，还不能吃糖。”

“我知道。”明桃说：“你听我狡辩，我就是买来看看。”

医生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闷声笑了一阵，点点头：“嗯。对，没错。哥哥非常相信你。”

明桃讪讪地抓了一下衣角，大概觉得自己编的这废话，连自己都不信。

医生蹲下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以示惩罚——然后拿走了她买的糖：“这些糖哥哥就没收了。”

明桃吃痛一下，双手捂住额头，医生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明桃，你这段时间都不能吃糖，知道吗。如果做得到的话，等你牙齿好了，哥哥就奖励你很多糖。”

他离得近，明桃又闻到了那股干净好闻的洗衣液味道。

在盛夏的夜里，像清凉的冰块儿一样，让人上瘾。

明桃说不出哪里奇怪，她摸了摸鼻子：“那，好吧。不吃就不吃。哥哥再见。”

医生站在原地，起身，点点头：“早点回家。”

“对了。”医生像是想起什么，又弯下腰，用手在明桃头上揉了一把，神情认真道：“谢谢明桃送哥哥回家。”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明桃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用谢，哥哥。”

然后，她看见医生眼底的笑意，都有些藏不住了。

真奇怪，明桃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引人发笑，大人的心思真是变幻莫测。

告别之后，明桃走了很远，转过头还能看见医生双手抱臂，靠在超市门前，目送着她回家。

一回家，明桃就“蹬蹬蹬”往楼上跑。

她踩着小凳子，站在镜子面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明桃的额头光洁饱满，不像学校爱美的女孩一般，早早地就剪起了刘海。

医生手指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额头上。

他没用力，连红印都没留下。

桃妈看见她在照镜子，想起明桃马上就念初中了，正到了小姑娘爱美的年纪，于是提了一句：“我看你们班同学都剪了刘海，你上初中要不要剪一个？”

明桃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才从小凳子上下来，嘟囔了一句：“不剪了。”

桃妈愣了下，一边下楼一边稀奇：“真是奇怪，以前不是要死要活要剪刘海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