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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上下打量著呆立的魁七,“少将养的人还真有用呢,除了夜晚解闷之外,还
会懂得带路呢!”
茫然地看著说话的军官,魁七脑中陡地一片空白,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并
没有……。
魁七一回头瞥见女人,女人也正望著他。那双过去曾多少次对自己笑著的美丽凤
眼里,只剩下怨毒、不齿与责难,那股子的憎恶神气,就和他当初在严清棠脸上
看见的一样…。
那一瞬间里他就明白了,可是他真的没有…,他并不知道……。
“辛苦你了,若非如此还抓不到他们。”扬著一抹异常灿烂的微笑,伊藤彷彿刻
意地继续说著,“这群无耻的支那强盗……”
魁七眼眶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嘴唇颤抖个不停,男人接下来说的什么他都听不
见了。
望著眼前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孔,他只感觉胸口翻搅得厉害,整颗心都揪成一团,
所有积累的苦楚全在这瞬间一涌而上。这个男人要作践人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一股激烈憎恨下,他不加思索地抽出怀里的枪。
伊藤却似乎没有料到地只是一怔。
“少将小心!”军官急喊。
“少爷!”
电光火石之际,眼尖的堀内扑了上去,护著伊藤躲开。迸射的子弹一把嵌进身后
士兵的额心,鲜血四溢。
一击未中,魁七知道大势已去,他转身面对女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仍
在冒烟的枪口紧抵著自己下颔。
“……我没有对不起你们!”
“别让他开枪!”
狼狈倒在地上的伊藤,眼中忿怒地似要喷出火,他厉声喝止。
伴随枪声响起,女人凄厉的尖叫不绝。远方里,一道爆炸火花高高冲起,照亮了
半边天际。
追寻第十二章
和煦雅然的风中,细数树上枫叶一片片转望过去,蓦然发见变化的同时,日本的
秋天也已经到了。
淡淡的莹橙色,嫩儿的小明黄,点著萌金亮眼的色泽,这霎时间转了性儿的枫叶
,一下子摇了满树满枝。
越往上梢去,萱金色的叶儿瞧是给阳光晒得足了,竟似那满长的柑子般益发熟络
,隐约透出一股醺然欲醉的潮红。
一波波风翻交错的红黄,那段段变化的层色,在清爽的天空下,如金银丝线从天
洒落的枫景,织出一片如梦似幻的锦秋。
这样美丽的秋日,正是百年好合之时。
日比谷大神宫里,正举行一场庄重的婚礼。
参礼队伍浩荡前行,居首引领的是神宫祭司,白衣高冠气质凛度,周围多位巫女
,结发长垂神态肃穆。
神职们身后便是婚礼的主角,大褚色的祈伞下,新郎与花嫁并肩而行,两家母亲
仅距一步之遥,接下来是父辈,其余家族近亲次之。
秋高气爽的日子,迎送的长队步履也随之轻缓却不失持重。绕出扶疏祭林,穿过
漆色鸟居,巍峨高耸的神宫在望。
日光灿动,透过树隙儿一倾而下,金色的碎片在队伍头顶漾著闪光,一明一暗之
际,衬得众人身影有些飘忽起来。
和风吹拂,参道两旁的枝叶颠摇不止,一会儿红染金黄,一会儿澄色透茜,锦绣
枫色起伏交迭,看在眼里美得不可思议。
走过跨水的拱桥,众人在描漆水盆前舀杓净手,巫女于檐下垂手导引,接著依序
进入仪礼的神殿,新郎花嫁则由神职们领入侧厢稍候。
偌大长殿内,前方的供座结著绳环,冠整的祭司侍立一旁,次第是奉备简礼的伏
桌,上置祈福玉串的文案,序绪分明,谨条不乱。周围里昭灯高举,映照得金碧
辉煌,越发显出一股庄严神圣的氛围。
两侧宽广殿旁,男女方家族点头示礼,按照各自辈分亲疏,一一分次列席。观见
的特别礼式中,在座人士皆著盛装。仪式将至的际刻,众人静默著等待,一片淡
淡紧张中,掩不住的喜悦之情溢于表色。
蓦地,丝竹一铮声,在大殿内悠荡荡地回绕不已,空气中飘浮的不安瞬间平息下
来。幽静澹然的雅乐里,在对方手足陪伴下,新郎与花嫁同时由侧厢进入正殿。
搀扶花嫁的是位少妇,丰姿绰约,秀发高挽,一身振袖和服端庄典雅。看她一手
牵著花嫁,一手轻扶腰后,已是见喜之身。跟在新郎身边的男子,步履稳重,态
度沉著,那被夸称一如古典色的细长眼眸,正专注地盯著前方的新郎。
徐徐地踏著乐声前进,新人同时来到玉串案前,旁随者则退去席次。奏鸣的雅音
此刻歇然而止,众人目光一下子齐聚到殿中央的新郎与花嫁身上。
凛立神前的新郎,一身高贵隆重的礼装。他手持仪礼的檀香黑扇,内著白襟襦袢
,下身仙台平裤衣,外覆黑羽二重的长服与羽织,其胸前、背后、两袖皆粹有本
家家纹。
多盏昭灯底下,男子俊丽的脸容,颀长的身姿,甚至隐约流露的冰冷气质都一览
无遗。神职靠近的同时,男子淡漠神色不变,仅轻轻敛动眸目,那一瞬间里呈现
出来的异色之美,看得众人不禁心旌动摇。
案前成双的花嫁,一身纯净的白无垢。象徵著新妇的纯洁,白一色的丝缎婚装上
,以银线绣出吉祥的凤凰舞飞,腰带里插著金柄的末广扇,和其余各色饰品一同
祈愿将来幸福,得与夫君琴瑟相和。
头上戴著遮颜的白绵帽,灯光下看不清女子容貌,唯见那纤细身形在婚服衬托下
越发动人。甫于案前站定之时,女子或许是意识到身旁的新郎,那低垂的头俯得
更低了。
雅乐再起,几位职司上前,居首的是神宫祭主。全场默然的凝视下,祭主开始吟
唱神前祝词,低沉又清澈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诵唱,没有起伏,也没有抑顿,配
合著缥缈迷离的乐音,令人不禁生出一股神明降临世间的幻觉。
祝词奏上完毕,接著是新人共饮三三九度杯的仪式。职司送上三叠杯,新人每杯
各饮三次,以取九九之谐音,代表新郎花嫁此生缘分长久不渝。之后便是新人彼
此缔结将来相守的誓约,在祭主带领下,新人的声音在殿内悠悠不绝。
“于此良日良时,吾人在天照大神前参拜,举行婚姻一事之礼仪,并从今以后,
互相敬爱尽心,苦乐相随终生不变,这个愿望在我心中存留已久,其后也将成为
一生的导引……”
语毕,新人拿起案上玉串,朝神前奉尊拜礼,以示诺言之真诚。接下来奏乐一变
,铿然回绕,巫女们将献上祈福的“寿之舞”,愿新人未来恩爱比翼,舞中祷词
则是自宫祀时的御歌歌词演变而来。
“每日梳洗向镜看,如此一来的话,将可使自己的心灵也变得清明澄澈起来……”
龙笛的幽远音色中,和歌余韵袅然,撩引各人的情感也不一。
相较女方父母的离泪如雨,凝望著自己气度尊贵的儿子,一举一动无不是众人瞩
目焦点,新郎母亲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她身旁的丈夫与父亲眼中也闪烁著无比
欣慰的神色。
一旁席座上,新郎姊姊抚著微凸的腹部,一边看著婚礼进行,她转过头望见自己
夫婿,两人相视露出会心笑容。女方兄长也正看著殿内婚礼,灿亮的灯光下,他
远远地注视新郎俊美冷冽的侧面,怔然的眸底若有所思。
铮声缓缓歇止,唯绕梁之音在众人耳内不住徘徊,仪式已近尾声,各职司端上亲
族杯,一饮而结千古缘,点头寒喧微笑招呼之间,两家族缔下不解之缘。
至此大礼竟成,拜谢过执礼的神职之后,家族亲友们退出大殿,移往宫内的神路
宴厅,准备新人婚后第一次的亲族披露宴。
是夜,一片平静漆色之下,似乎正潜伏著某种不安。
蓦然间,轰声一响,巨闪划破静谧,花雷乍开,夜空中登时迸出一簇簇金黄耀眼
的烟火。
接著升空的是菊形,牡丹、大柳,以及小千轮,那直奔天际的火星,从燃烧的中
心拖曳出各色光焰,尽情彩绘夜空之后,再一举迸散开来。
各形各样的烟火满布天空,有的呈花瓣绽放状,有的如柳树在空中摆曳,有的闪
亮若点星芒,衬托夜景缤纷多姿。
彷彿是在昭告众人,灿烂的夜晚已然展开,特制的大曲烟火,正一一在空中扬放。
这美丽夜空底下,那占地广阔的私邸中,也正是喜气洋洋的时刻。
由侍妇搀扶著,花嫁踏入夫家大门,在玄关处斟饮了被称为“一生水”的小酿,
象徵著花嫁今后已是此家人,不得任意回到本家去。
进入了大厅,便是今晚宴客的场合。座敷入口摆放著花嫁本家的屏帘,新人与父
母端于其前,向来客一一致意。
姑且不论自身亲族,今日前来参加晚宴的客人皆倍有身分。男方父亲在政界拥有
广大影响力,女方亲人则是陆军的三大领导者之一,在两家广邀之下,各界风云
人物齐集自是不待言,但隐藏在其后更吸引人的因素,是男方背后庞大的三井家
势力。
身居日本四大财团之首的三井家族,其发迹也是最早。大政奉还之后,日本采取
开放政策,三井家族趁机大量投资,成立了三井银行、矿山、物产等的株式会社
,一举奠定下今后在日本商界的领导地位。
详究三井氏发迹的原因,除去时机之外,一大半其实来自于与当权者的合作。帝
政之后,三井氏更是深入权力轴心,不但数度资助维新政府,并随政府向外地积
极扩展。大正初年,挟著此一优势,三井集团原有的规模发展成更加庞大的组织
,几乎已是富可比国的财阀!
藉由联姻,现任三井集团中心实际上已与政界紧密结合,现任会长?三井高慎的
爱女静子便是一例。近来局势诡变,各大财团都开始寻求途径自保,三井氏既为
财团之首,又与政府间有密切的往来,其一举一动自然备受瞩目。今日婚礼的新
郎是高慎最宠爱的孙儿,与目前正盛的军官世家结姻之后,明眼人皆可窥出其中
端倪了。
宾客大致入席,前方新人矜然正立,在绣染凤凰宝船的屏帘旁,司仪开始宣礼。
介绍、拜见、仪礼,不同于午时的亲友宴,晚间的筵席是新人正式向大众披露婚
事。
伏礼完毕,饮过敬酒,在宾客的掌声中,今日须行的礼仪才算告一段落。
晚宴的佳肴一道道送上,对景的朴竽、香柚,应时的栗心、舞茸,秋季特有的蟹
美、松露,象徵喜气的甘鲷、鲑子,或做扬物,或以蒸钵,间之点缀季节的菊花
、杏玉子,显出道道精致,得成样样工巧,令人不禁脾胃大开。
众多美味分成四膳递进,等候的空档里也不让宾客寂寞,另外呈上一些枫叶、荻
花捏做的小点。
一旁奉上的宴酒,是年代久藏的顶级吟酿,平淡如水,其味也醇,口中反覆品尝
,越见倾倒风味。
席间耳酣,放开先前的矜持,宾客们亦发热络起来。受不住众人频频劝酒,花嫁
由侍妇搀进内院,留下新郎一人与酬。
浑不觉少了个主角,大厅内喧嚷依旧,男人就当前大抒己见,女眷们彼此微笑耳
语。
居首的亲族席次上,几位父辈正在交谈。
“令公子真是不错呐,看来我的小侄女有福了。”男人手执酒杯,望著前方那俊
美男子正从容地应对蜂拥而来的祝贺。
“太夸奖了,不过区区竖子。”另一人淡淡答道,但眼眸中的自豪却怎样也掩藏
不了。
“还在客套!”饮尽杯中,先前的男人一笑,爽朗中带点揶揄,“我说阁老,现
在不是议事,这里也并非府院,今夜两家大喜,又何妨说点真心话?”
“所言非虚,小儿承受不起大臣如此褒夸,”后者微微笑著,他也还了一杯,“
相较之下,二公子才是真正优秀拔萃的菁英呢!”
“他?”先前的男人一眼瞥去,那正与男子低声谈话的人,侧面远远地看来凛然
有神,“他当然是好,但是历练上还……”
似乎察觉到什么,男人有些自失地笑了下。
“不过说实话,我倒是相当中意这位侄婿,不但思虑缜密,而且处事周到。拿上
次支那港津事件来说,若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