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强，他是个……”大妖怪。

敖凌张了张嘴，非常莫名的将最后的那个称呼咽回了肚子里，瞪着一对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半晌，“他是个很好吃的人，不过并没有恶意。”

坂田银时：“……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小鬼。”

敖凌没说话，他整条狗都沉浸在欺骗了坂田银时的别扭感中，不知应该如何面对。

他微微垂着头，头顶上的耳朵耷拉下来，一副失落愧疚的样子。

对于他这样的神情，坂田银时其实见过很多次了——他半夜从浅眠之中醒来，看到这只妖魔按捺不住本能和饥饿注视着他，却又如同困兽一般在原地焦躁的徘徊。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敖凌就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并不想伤害身边的人，或者说，他并不想伤害人类。

但是坂田银时却知道，敖凌这样子早晚要出问题。

因为自从敖凌本体的体型开始成长之后，他已经偶尔会出现失去理智的情况了。

“阿凌，其实那些人类尸体，你要是想吃……”

“不行！”敖凌的神情瞬间变得激烈起来，“不许给我吃！”

生怕在无法自控的时候，坂田银时给他塞点人类尸体，敖凌着急的辩解：“我偶尔会失去理智，只是因为那些小妖怪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我了而已！”

坂田银时定定的看着他。

可是你到底还是以食人为生的妖魔啊——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们无言相对了一阵，最终被吉田松阳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打断了。

“好了，你们也别泡太久，会着凉的。”吉田松阳从屋子那边绕过来，拍了拍手，“旧衣服就别要了，拿来当抹布好了。”

一黑一白两个小脑袋点了点，乖乖的从水塘里爬了出来。

坂田银时已经穿上了衣服，转头就看到敖凌摆出了满脸认真的表情，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一身摆放在一边的，属于他的衣物。

然后不多时，敖凌身上涌出一些暗红的颜色，将他的身体包裹，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在月光下这个场景显得非常诡谲。

坂田银时打了个哆嗦，吉田松阳惊奇的看着敖凌。

等到那些力量散去，敖凌身上已经有了一身跟眼前这套衣服一模一样的服装了。

坂田银时不知道该对敖凌的效率感到惊讶，还是应该感慨一下甜食的策略实在是管用。

几个月都劝不过的事情，一提食物，马上就搞定了。

坂田银时心情有点复杂。

但吉田松阳在意的却不是这样的能力，而是……

“胖次穿上了吗？”

面对强大的大妖怪，敖凌应了一声，直接歘的一下掀起了衣服下摆，让一大一小两个人类看到他的胖次。

看完了遛鸟还要看胖次的坂田银时：“……”

他觉得这妖怪这么乖，好像也挺危险的。

然后他们就被吉田松阳赶去睡觉。

坂田银时对于这样安逸的环境还有点适应不良，他仰头看了看如今作为他枕头被他倚靠着的黑犬。

他伸手拍了拍敖凌的头，“放心，阿银不会给你塞你不想吃的东西的。”

黑色的妖魔睁眼瞅了瞅他，直接叼着人的后领塞进了一边铺好的被窝里，自己则趴到了一边。

坂田银时睁着猩红色的眼看了自己的小伙伴好一阵，“可是，万一你吃个人就能吃饱了呢？你不是一直没有吃饱过吗？”

吃饱。

这个词汇对于敖凌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敖凌也知道，吃人并不可能让他饱腹，只会让他变得更加贪婪饥饿。

因为就连敖滥都说了，人类的血肉，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无法遗忘那种鲜美动人的味道。

敖凌觉得自己应该是遭不住那样的诱惑的，所以哪怕是现在随处可见尸体，他也不去碰。

他转头看了一眼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将头埋进被子里，渐渐沉睡过去的天然卷小鬼，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吉田松阳坐在教室前的门庭上，身边摆着一些小吃食，手里正拿着一沓散发着墨香的纸张，小心的整理着。

他偏头看了看身披月色无声而来的黑色妖魔，似乎并不意外。

敖凌脚步一顿，干脆变作人形，坐在了吉田松阳身边。

“要吃吗？”吉田松阳将装着糕点的碟子推向敖凌，就着门廊上的灯光整理着手中的纸张，语调依旧温柔，“熬夜会长不高的。”

敖凌正要咬下糕点的动作骤然停滞，对于妖魔来说，长不高就等于长不大，长不大就等于弱小。

这是非常值得重视的事情，尤其是被一个大妖怪说出来，似乎就是在告诉他，小辣鸡还熬夜，你吃枣药丸。

敖凌决定以后一定不熬夜。

而且他独自避开坂田银时来找吉田松阳，为的也不是这几块糕点啊！

敖凌迅速的将糕点放了回去。

他转身面对着吉田松阳，认认真真的打量观察了对方如今的情况许久，确定了吉田松阳心情愉快并且将一身吓人的气势彻底收敛了之后，才长舒口气，小心的伸手揪住了对方的袖子。

吉田松阳一怔，对于这个畏惧着他的小鬼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而感到惊讶。

“怎么了？”他声音非常轻，像是怕惊扰到了这个浑身紧绷的小幼崽。

“能……”敖凌仰头看着吉田松阳，对方随着他的话语点了点头，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像他的主人一样温和的垂落下来。

吉田松阳作出了倾听的姿态。

“……能给我一点您的血吗？”

肉就算了，会留疤。

敖凌觉得自己简直体贴极了。

第13章

吉田松阳是个很温柔的人。

面对这样的要求，他只是略微的呆怔之后，便温和的询问：“为什么呢？”

“因为那些小妖怪不够吃了，饿得太厉害的话，会失去理智，会吃人。”敖凌很诚实的回答了他，并且掰着手指算了算，“如果还继续吃那些小妖怪的话，我得吃大概三个大队的分量才行，但是战场上没有那么多。”

要天人派三个大队的兵力，那差不多得是准备直接踏平一座小城的节奏。

现在攘夷的争斗已经渐渐的收拢了，上面那些畏惧炮火与死亡的人，已经有了求和的想法，若非如今主战派依旧死咬着不松口，那些挥洒着鲜血与气性的志士根本无法得以喘息。

三个大队的兵力，真的是很难得了，何况如今大规模的冲突都很少发生。

敖凌都想自己跑去袭击天人驻地了，但是他又害怕遇到夜兔被人家一巴掌拍死。

“我只需要一点点就好了。”敖凌拉着吉田松阳的袖子，“一小口就行。”

“我的血……”吉田松阳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便伸手揉了揉敖凌的脑袋，将他头顶上的两只耳朵都压塌了。

手感很好，软绒温暖。

“你确定喝了不会有问题？”吉田松阳说着，起身进屋摸出了一把匕首，“我只给一个普通的人类喂过血。”

敖凌愣了一下，“哎？那人类真幸运。”

吉田松阳柔和的神情微微一滞，不置可否的垂下眼，“是吗？”

他在手腕上轻轻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看着渗出的鲜血，将手腕伸到了敖凌面前。

敖凌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大妖怪的血，仅仅这么一小口，就让他感觉万分舒坦。

因为无法得到足够强大的食物而侵蚀着理智的饥饿感也褪去了不少。

吉田松阳手腕上的伤口好得很快，敖凌砸吧砸吧嘴，认认真真的道了谢，顺便还给吉田松阳发了一张好人卡。

“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稍微损失一点点血对于吉田松阳来说不算什么，他纵容的看着这个小妖怪，对方赤诚而直白的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摆在了他面前，这样的坦诚和信任，让人根本无法抵挡。

敖凌的视线还在吉田松阳手腕上晃来晃去。

“我下次还能来找您吗。”敖凌渴求的看着吉田松阳，眼中写满了期待。

吉田松阳点了点头，“可以。”

敖凌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大妖怪——就算是敖滥，也不会把自己的血给他喝。

他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喝过了吉田松阳的血之后，只觉得精神百倍，压根不需要睡眠。

敖凌干脆就呆在了吉田松阳身边，啃着糕点看着他整理手里的纸张，一些写了字的和没写字的整合在一起，将之订成了一本书册。

书册上没有写书名，只是被绿色封皮包裹着，用线订好。

在最后一点灯芯在灯油中被烧尽的时候，吉田松阳才将订好的书册放到了一边。

周围暗了下来。

吉田松阳仰头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对于人类来说，不老不死是幸运吗？”

敖凌对吉田松阳说出的这个问题有点不太明白，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吉田松阳类似于自言自语的问题，“敖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都会本能的渴求生存。”

“敖滥？”

“我的同族长辈。”

吉田松阳看了敖凌好一阵，在敖凌将最后一块糕点拿起来往嘴里送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晚上吃多了会睡不好。”

敖凌觉得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毕竟他胃口那么大，“不会的。”

闻言，吉田松阳松开来了手，“妖怪的胃口都这么大？”

说得你不是妖怪一样啊，敖凌把糕点塞进嘴里，心中腹诽。

吉田松阳伸手将空掉的盘子拿上，站了起来，“我的食量跟普通人一样。”

敖凌也跟着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吉田松阳背后当一条小尾巴，满脸羡慕，“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吃饱的。”

吉田松阳一愣，“恩？”

“我从来没有吃饱过。”敖凌跟着吉田松阳离开了教室，又进了起居室，“我吃那些小妖怪，也只是能保证自己不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

——当然了，还有努力长大。

吉田松阳将碗洗了，顺口问道：“妖怪都这样？”

对于吉田松阳这样的用词，敖凌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没有多想，“敖滥说就我们这一族这样。”

“你们这一族……”吉田松阳擦干了手，看了一眼头顶上黑色的耳朵竖着一动一动的敖凌，“很强？”

“敖滥很强。”敖凌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也会很强，但现在显然跟强字是搭不上边的。

吉田松阳点了点头，一边想着这小妖怪的话实在是太好套了，一边伸手戳了戳敖凌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耳朵，“去睡觉。”

想要紧紧的抱住这个脾气好得不行的大妖怪大腿的敖凌，特别果断的钻进了吉田松阳房间的被窝里。

而后者只是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就这么跟这只小妖怪睡进了一个被窝里。

……

坂田银时心情很复杂。

他的小伙伴，在见到松阳老师之后，干脆利落，非常果断的，抛弃了他。

当天晚上就跟这个新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坂田银时看着在吉田松阳的被窝里团成一团，只露出两个毛茸茸耳朵尖儿的敖凌，内心翻涌着一股难言的酸涩。

总觉得小伙伴被抢走了。

“银时，叫凌起来吃早餐。”吉田松阳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坂田银时还闻到了饭香。

——以前他很难吃得上的，香喷喷的米饭的味道。

坂田银时面无表情的抓住了被子，用力一抽。

早上的空气还有些凉，敖凌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冷打了个哆嗦，耳朵垂下来紧紧的贴着脑袋，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坂田银时却有些怔住了。

虽然是整个人都蜷着的，但是坂田银时却相当肯定，敖凌的身形抽长了一些。

连头发都变长了。

坂田银时把迷迷瞪瞪的敖凌拉了起来，直接把人摁进了一旁放着的水盆子里。

敖凌瞬间就清醒了。

这种叫醒的方式，敖凌很早就习惯了，他将沾满了水迹的脸从水盆子里抬起来，一边享受着坂田银时紧接着的擦脸服务，一边打着招呼，“早上好银时。”

“早啊阿凌。”坂田银时看着一夜之间长了少说两岁的敖凌，吊着一对红色的死鱼眼。

等了一会儿没见人来的吉田松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少白头的天然卷小鬼对一脸惺忪睡意的小妖怪说——“需要银时妈妈给你准备红豆饭吗？”

吉田松阳深深的叹了口气，“银时，我说过了，不要把你肮脏的大人思想灌输给凌。”

“第一天见面就跟阿凌睡了一觉的松阳老师更加肮脏一点。”坂田银时用一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虽然我们家阿凌长得很好看，但是松阳老师你太……”

吉田松